逢人可知相思意,原在柳蔭一樹中
白日裏姐姐那番傷人的話就像是一滴水滴入了水中,雖激起他心中層層漣漪晃蕩不安,但終有平靜之時。即便知曉她不願見自己,可他還是忍不住又走到了合璧庭外,踱步徘徊不前,目不轉睛望著合璧庭內早已熄滅的燈火,內心又翻轉起萬千惆悵。
他隻想看看她,不奢求能得到她的原諒,他隻想看她一眼,就一眼,隻要見她安好他便離開。
“王爺!”常嬤嬤在合璧庭外守夜,見青川欲跨步進合璧庭連忙“撲通”一聲跪地,滿是為難,“王爺,您……還是先回吧!”若是平日裏這種犯上逆主的話,就算是打死她她也說不出來,可夫人有令,她不得不從。
還未越過門檻落地的腳就這樣尷尬懸在半空,即便不舍最後還是不得不又收回來,青川退回到合璧庭外,遙望著附著在合璧庭明窗上的漆黑,半截心涼,“她……還是不願見我。”
明明是一句適合用來疑問的話語,說出來了卻成了一句肯定的陳述句,那晚被姐姐親手剖開的事實,好似剖開的是自己的胸膛扯走的是自己的心肝,一片血肉模糊。
她恨他!
常嬤嬤聽後惶恐不安,“王爺,老奴也是奉命行事。夫人說了,沒有她的允許,誰也不能擅自進入合璧庭,包……包括,王爺您,在內。”
幸好是夜,青川的神情被無盡的漆黑隱藏了去,滿臉苦澀誰也無從得知,就這樣一動不動在合璧庭外站了良久,他才開口說道:“王妃睡覺時不安靜,總喜歡踢被子,記得每隔一兩個時辰進去瞧一下,還有,記得手腳輕點,她睡眠淺,莫吵醒她,否則到時她又要鬧小孩脾氣,你們哄不住。”
“王爺叮囑,老奴銘記在心。”常嬤嬤認真應下,心裏也因青川這一番話弄得酸澀得不行。
夜色清涼,離開時,青川高大魁梧的身子被落寞壓了一身,不似他少年將軍的意氣風發,看著讓人不由為之感到心酸。
“常嬤嬤,我不在,幫我照顧好她。”許是情深,許又是不舍,離開前青川不忘向常嬤嬤提醒一句,“跟往常一樣,別告訴王妃我來過。”
“是!”
這次青川是真的走了,離去的步履那般沉重若千斤鐵鐐鎖腳,垂頭喪氣頹然了一夜的蒼涼,而合璧庭外常嬤嬤跪在地上,看著那個逐漸遠去為情所傷的身影,這番相似的畫麵不由與記憶裏站在漪瀾殿中看著跪在佛龕前的瑾妃的先帝重疊在一起,父子倆都是癡情種,可惜卻不應生在帝王家。
這些夜裏發生的小插曲就如同夏夜裏微微一過的清風,吹過無痕,沉睡在盛夏夜夢裏的葉寒又怎會知曉。她的日子依舊活得如常,清晨薔薇花摘露,盛暑柳蔭下乘涼,暮色去後夜色起,便在庭中拿著輕羅小扇撲流螢,那些擾亂她心的煩心事都被她屏蔽在了合璧庭的那道白牆之外,隻一心將自己的日子過得快活。
就連流畫都看出來了葉寒與往常的不同,好似又回到了在雲州時,活得那般恣意快活隨心而為,不知愁為何物。
一日,葉寒厭煩了在端王府日複一日的單調生活,突然想起來並州城這麽久還沒好好逛過這不輸雲州的繁華,想著怎麽也該去玩樂一番,權當是打發時間,遂讓秋實去弄了幾件男子的衣裳來。
換好衣衫,葉寒最先出來,折扇桃花墜,華衣少年郎,再翹個二郎腿的姿勢,把花折梅那副浪蕩輕佻樣兒足足學了七成,好是風流。
茶已喝了三杯,流畫秋實還沒換好,葉寒在外等了有些許著急,便向屏風後的兩人催促道:“流畫,秋實,你們換好了沒有?再不快點這雲陽路的熱鬧都快散了。”
這並州城的雲陽路就如同雲州城的元寶街,都是當地最熱鬧最繁華的地方,而且今天恰逢十五,這雲陽路上指不定還有什麽新奇玩意可以一開眼界。
聽到葉寒催促,秋實立即走了出來,碧色青衫裹身,活脫脫一清秀小廝的模樣。
葉寒圍著秋實轉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下,點評道:“嗯,還不錯。”說完,又拿著折扇在秋實凸出來的小肚腩上輕輕點了點,打趣道:“秋實,你這冬天可真沒少吃!瞧你這肚子,怪不得膳房總管看見你就像看見閻王一樣,生怕你把他的灶台也吃了。”
“夫人!”
秋實跟在葉寒身邊大半年,也多少長了點女兒家的心思,不再似在軍營那般大大咧咧當自己是個男子,於是聽見葉寒這番逗弄,圓乎乎的小胖臉一下就起了紅暈,雙手搖著葉寒的手臂撒著嬌,鬧著不依。
而這廂,在葉寒與秋實笑鬧時,江流畫也別別扭扭從屏風後鑽了出來,雙手還不時扯著身上這件男子衣裳,很是不自在,“小葉,要不……我還是,別去了?”
“那怎麽行!”葉寒直接一口否決,學著浪蕩公子哥的輕佻樣兒拿著折扇挑起江流畫的下巴,“調戲”道,“本公子今日出遊,又怎能少了江兄作陪,豈不有負這良辰美景如花美眷?”
“你呀!”被葉寒這樣一鬧,女扮男裝帶來的別扭和不自在頓時少了不少,江流畫自是答應了,隻是心裏還是有些小擔心,“隻是我們這副打扮,怎麽出得了府?”
她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問題,她和秋實出府還行,但小葉出府太難了!自於一來後,這王府內外的守衛就像是看犯人一樣看著小葉,根本不讓她出府半步。
“這有什麽?後院不是有馬車嗎?”葉寒聽後不以為然,更準確地說是無所畏懼,“再說我現在怎麽也算是端王府的女主人,我看誰敢攔我?”
她在端王府活活憋屈了大半年,在這大半年裏她都快忘了當年在雲州時的逍遙自在是什麽滋味了?如果她的餘生都是如此,她還不如來個魚死網破,來個痛快!
別說,這端王妃將軍夫人的身份還真好使,葉寒隻大聲嗬斥一番,下麵那些勸阻之人紛紛閉了嘴,然後她們便大搖大擺出了端王府的大門。無人可擋,直接向最繁華熱鬧的雲陽路殺去。
馬車一路前行,越往前人聲越加鼎沸,當然馬車也越行越艱難,最後無奈,葉寒三人隻好在離雲陽路還差一段的距離前下了馬車,徒步而去。
這雲陽路熱鬧是熱鬧,可人太多也成了一種麻煩,最先隻是車馬無法前行,走到最後幾乎是寸步難行。人密密麻麻摩肩接踵,連條細滑的泥鰍都鑽不過去,即便葉寒三人有護衛為之開路,也是步履為艱,難以前進。
“夫人,這雲陽路人多雜亂,要不先去別處逛逛,等人潮散了些再來?”常嬤嬤知道葉寒不喜歡她,但出於對她的安全著想,她還是冒死諫言道,若夫人真出了什麽閃失,她怎麽向王爺交代。
出來本是尋樂一番,隻是沒想到雲陽路上來了這麽多的人,葉寒看著擁擠不堪的人潮,再看了一眼擋在自己前麵被人潮衝撞得發髻淩亂的常嬤嬤,終還是不忍心,恰好流畫在一旁也勸著她先暫時離去,她便順著台階下來,出了人群經過一條小巷去了另一側大街,雖然依舊熱鬧繁華,但卻沒有雲陽路的擁擠不堪。
吃了甜辣回香的黃涼粉,喝了並州最尋常的大碗茶,當然這點小吃小喝哪能滿足秋實這隻饞貓,烤肉饃甜水糕每樣又吃了三五個還不見飽,同行的護衛也沒見過這麽大飯量的,紛紛驚愕了一會兒。
葉寒忍不住扶額無奈,她今日是來逛並州城的還是來給秋實找吃的,這都吃了多少了還沒飽,自己在端王府好像也沒餓著她吧?
剛思緒一會兒,再看向秋實,桌上隻剩下了一些碎骨頭,剛才才買的一整隻甜皮鴨就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這神一般的吃速又看得周圍一行人目瞪口呆。江流畫怕秋實吃得太急太快噎著,還連忙給她倒了杯茶水,卻不想被秋實下嫌棄歎了一句杯子真小,還是大土碗喝得痛快,頓時弄得江流畫哭笑不得,連站在周圍不苟言笑的護衛也憋得麵部抽筋不止。
為了轉移秋實這隻吃貨的注意力,葉寒在街邊周圍環視了幾圈,發現斜對麵大街上有許多胭脂鋪,眼中立即閃過一絲精光,然後帶著一行人便向對麵的胭脂鋪走去。
進了一家胭脂鋪,店內早混成人精的掌櫃隻一掃三人裝扮便立刻心知明,然後再瞧了眼跟在身後的一群婆子護衛,頓時如看見金子兩眼放光,立即生著一張笑臉迎了上來,“三位……公子,這是想來挑些個什麽樣的胭脂水粉,盡管給小的說。小的這個店雖看似不大,但這北齊南朝最時興的水粉胭脂小店都有,您三位盡情挑選。若是遇見個喜歡的又拿不定主意的,盡管試了再說。”
邊說著,這掌櫃邊從身後八寶格傷拿出一花紋精致的胭脂銀盒,遞與葉寒三人看,“公子請看,這是今日才到的好貨色——江南胭脂夫人最新調製的粉妝樓,也叫玉玲瓏,顏色清豔,脂底細膩,香色淡雅卻縈繞久久不散,最是適合女子妝容添色。”
江流畫伸手接過,放置於鼻尖三寸處細嗅幾下,評價道:“清甜淡雅,脂粉精純,不愧是胭脂夫人的手筆。”這胭脂夫人是一難得的調香人,往時江家在京城還未落敗之時,她隨母親見過不少胭脂夫人研製的好物,今日在並州能得一見,著實驚喜。
“你若是喜歡,就買個幾盒。”難得見流畫對這些東西有欣喜之色,葉寒便讓她買下。
江流畫細想了下還是搖了搖頭,“算了,我整日見的除了你就是秋實,再外乎不過常嬤嬤幾個,哪需要胭脂水粉每日抹色?”
“你這麽說就不對了?”葉寒搖著折扇,玩笑道:“這俗話說的好,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若哪一日陸知恰好來了府中,又恰好見到你盛妝之後的明豔風姿,說不定到時什麽都忘了,直接就把你娶了回去,哪還記得什麽後褚滅國之日再娶你。”
胭脂鋪雖然店小,但人卻不少,葉寒當著這麽多人說這話可不正好臊得江流畫立即羞紅了半張臉,低著頭連話都不知說何才好。
這胭脂鋪雖然占地良好客源不斷,但難得遇見今日這麽一頭大肥羊,這店主哪能輕易放過,在一旁聽了這麽久再也憋不住,腆著笑說道:“我瞧二位也是真心喜歡我這脂粉的,這買賣之間雖因利而生,但做生意更講究一個緣分。今日我剛到新貨二位就進了我這店鋪,又這麽喜歡我這新到的粉妝樓,這不正應了這個緣字嗎?這樣吧,就算我今日做點虧本生意,給二位打個對折,一盒……二兩,如何?夠意思吧?”
葉寒與江流畫看著掌櫃舉在半空中有些發彎的食指與中指,明顯有些底氣不足,透著心虛,再被兩人這麽別有意味打量了一番,也慌了點陣腳,但還是故作鎮定替自己“辯解”著,“二位,真不是我要價高故意坑你們,而是這胭脂夫人的脂粉一往就是這麽貴,即便是在江南像這樣的好貨色一盒也得一兩起價,您看江南與並州隔了這麽遠,這路費也自是不低,您總不能讓我這小本經營喝西北風去吧?”
說到最後這胭脂鋪掌櫃額頭幾乎都泌出了一層細汗,一邊陪著笑一邊扯著衣袖尷尬擦著汗,葉寒今日出來本就是為了散心,也不想做太多的計較與思量,便爽口應下,“給我來個五盒。”
聽後,掌櫃頓時喜笑顏開,連忙喊著小二趕緊拿去包好,生怕葉寒中途後悔。
江流畫拉扯著葉寒衣袖低聲說道:“小葉,這也太貴了,再說我也用不完這麽多。”
葉寒安慰道:“沒事,買回去慢慢用!再說,就算你不買,這銀子最後還不是進了秋實的肚子。對吧,秋實?”說完,葉寒突然問向站在一邊無事可做的秋實。
“……”,秋實有些個被問住,很是茫然,“夫人,銀子不好吃,秋實不吃銀子。”
葉寒扶額,真是她道行太淺,真沒想到秋實饞起來連銀子都吃過,她還真是太低估她了。彼時,掌櫃已手腳迅速包好了胭脂,葉寒讓常嬤嬤負責後麵的事自己先在門外等候。
銀貨兩訖,常嬤嬤回頭出門便見葉寒不見了人影,連忙喚來門邊護衛問著出了何事。
“夫人剛才去了對麵的春月樓。”
“什麽?”常嬤嬤大吃一驚,險落下了手中的胭脂包裹,突然氣怒道:“你們怎麽不攔著夫人?”
護衛也很為難,“夫人說,不準我們跟著,屬下不敢抗命。”
站在一旁聽了這麽久,這胭脂鋪掌櫃聽得也很是不懂,這女人去春月樓嫖女人,錢真多!
想著夫人的執拗脾氣,再看看門外一行幹站著無用的護衛,常嬤嬤一時間根本不知如何是好,隻能連忙叫了個腿腳麻利的護衛吩咐道:“你快去軍營給王爺送個口信,讓他快來。”然後又對著剩下的護衛大喝一聲道:“你們還站著幹嘛,還不快進去保護夫人?”若是夫人真出了個差池,她不僅愧對王爺無顏苟活,即便是到了地下她更是無顏可見瑾妃娘娘。
護衛聽後立即一躍過街便竄入了春月樓,而胭脂鋪掌櫃聽後也是滿臉震驚,難道剛才那位便是王爺去年新娶的王妃,頓時手中十兩紋銀如火鐵般燙手,去留不得。
被丫鬟扶著的常嬤嬤突然轉過頭來,眼色生利盯著呆若木雞的掌櫃,冷聲提醒道:“有些話該不該說,先掂量一下你這條小命值幾兩錢。聽見沒有?”
掌櫃應聲跪地,趴在地上磕頭求饒,“是!小的明白小的知道,小的什麽都沒聽見什麽都沒看見……”
胭脂鋪掌櫃以為自己命不保夕,在地上又磕頭又求饒,可提心吊膽等了許久,等到又有客人進門時看見此番奇怪景象很是不解開口問著,胭脂鋪掌櫃這才小心翼翼抬起了頭,這才發現剛才在這裏的一行人早沒了蹤影,劫後餘生的胭脂鋪掌櫃癱坐在地,喘著大氣麵如死色,全身鬆懈下來,此時“叮叮”幾聲落地聲響起,他順聲望去,是十兩白花花的紋銀,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靜靜躺在地上頗如死物,好似剛才的自己。
而這廂,報信的護衛馬不停蹄進了軍營,一字不漏告知了今日之事。青川聽後還未做表態,便聽見一旁坐著的花折梅輕佻笑出了聲,“逛妓院?葉寒可真會玩,連我也忍不住甘拜下風。”
懸在半空中的墨筆頓住不動,墨點滴落在紙上漸漸暈染開來,一筆未寫的白紙就這般廢了。青川將手中毛筆放回在筆架上,麵色如常卻輕歎了一下,甚是無奈,“隨她去吧,妓院白日裏都是些女子,沒什麽危險,你們小心護著她就行。”
“王爺,可……”,聽後護衛沒有立刻離開,一看便是有話難開其口,很是為難,更是焦急萬分。
青川瞧見,主動問道:“說吧,還有何事?”
護衛低頭不敢直視青川,結巴回道:“夫,夫人出了春月樓後,並未回府,而、而是……而是,去了隔壁的一家……叫合歡館裏的兔爺館,算著時辰,夫人進去估摸著有一兩個時辰了。”
兔爺館?
邊說著,護衛頭低得更低,膽戰心驚等著即將落下的勃然大怒,可話剛說完,就忽覺一陣疾風從身邊一掠而過,再抬頭卻見坐在前麵的王爺早已不見了身影,倒是坐在一旁的花將軍倒是還在紙,正輕搖折扇悠閑喝著茶。
“嘿,你不跟著他去兔爺館,光看著我幹嘛?”花折梅一指空彈,打醒了被青川驚嚇過度的護衛。
護衛得了提醒連忙拔腿就去追,出營帳時還是不忘好心提醒一句,“花將軍,今日夫人與你的打扮真像,連你手中這方折扇桃花墜也十分相似。”
什麽十分相似,那分明就是他去看葉寒時遺落在她那沒拿回來的扇子,花折梅想起今日葉寒所做之事,剛才什麽玩鬧心思頓時煙消雲散,隻覺得大難將至,不由用扇敲了頭顱幾下,那叫一個氣,“葉寒你沒事模仿我幹嘛?這下好了,青川肯定把這筆賬算在我的頭上。”
垂柳倚白牆,碧草垂臥蘭溪,引以作流觴曲水處,雖見頭上白日熾焰,但水過柳蔭處卻有習習溪風,涼爽極了,此時一曲清笛亦潺潺如水而來,悠揚曠古,婉轉又過幾何,一切隨心而走,於雲起水窮處,終得回歸初心時。聽之易,行之難,心明就好。
一曲罷,柳蔭下起了淡泊人聲,“姑娘愁緒,可少了一二?”
葉寒睜眼,朦朧漸明,心中混沌散了不少,“易公子一曲,世間又少多少煩心人。”
“聽姑娘之言,也是懂曲之人。”手攏收笛,易至明看著眼前這個女扮男裝誤闖妓館的多愁人,頗有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
葉寒仰頭望天天,天是垂柳綠幕滿了眼,萬千柳枝錯亂像極了人心裏的煩雜,“易公子抬舉我了,我這個人不識音律也不會奏曲,隻會用一雙耳朵聽這首曲子是好聽還是不好聽,聽這曲子是悠揚還是婉轉,聽吹奏這首曲子的人是歡喜還是悲哀。”
錦布細擦長笛的手突然停頓一下,易至明心中有所觸動,不禁問道:“姑娘有子期之耳,不知可聽出我笛聲之緒?”
縱得一樹柳蔭蔽日,得一陰涼避暑,可頭頂這片天始終是並州熾熱的天,自以為偷得一處閑涼,其實不過是一葉障目,自欺欺人罷了。
“公子心性高潔,又何必困居在這煙花柳巷之中,自損清白?”
易至明淡笑不語,細心收好長笛於錦套之中,眼角一瞥到紙門上逐漸變大的人影,提醒道:“姑娘,尋您的人來了,您該走了。”
葉寒回頭望一眼,依舊穩坐席上不起,不甚在意,眉眼亦漸漸浮上幾絲不甚耐煩來,易至明見狀頓時心明神了,真心勸道:“知昨日之不可為,歎明日之可悲。至明以過來人身份多嘴勸姑娘一句,今日愁緒今日解,昨日既然已回不去了,又何必無辜耽誤了明日。”
“公子既想得如此透徹,又怎會與我一般百憂而不得一解脫?”
曲盡人終散,葉寒起身離去,於紙門而過,與門後等著之人擦肩而過,卻忽然小步停頓,終於在與青川冷戰數天後肯開口與他說話,但仍是目不斜視不看他一眼,“若是可以,幫他一下。”
數天以來姐姐第一次與自己開口說話,不談他亦不談她,不談恨亦不談怨,隻為一相識不過幾個時辰不到的陌生人,縱是如此他也是歡喜的,隻是一瞬便過的歡喜太過短暫,平添拉長心中的不舍。
葉寒已遠去不見,青川回過頭來看著對麵柳蔭樹下身形清瘦的儒雅男子,而易至明看見亦連忙行拱手禮跪拜在地,對來者身份心知肚明,試問這並州城之中還有誰能戴親王之冠?
出了妓館,葉寒早帶著常嬤嬤一行人離去良久,本就不奢望她會等自己,可親眼所見後心裏還是忍不住生有惆悵少許,忽想起館中姐姐方才囑托於他對事,於是揮手招來一旁暗衛,吩咐道:“去查下裏麵那個吹笛之人,一事一跡,絕不可查漏絲毫。”
暗衛應諾而去,青川站於並州明晃白日之下,那雙如夜深邃的墨眼漸漸生了幾絲血紅,也不知是被並州這暑日強光刺傷了眼還是其它什麽。雲州已隔萬裏,蘭麝館早人去樓空,寧致遠已成往日雲煙,姐姐你今日如此是故意氣我,還是因放不下與寧致遠那段情,所以才有心去合歡館找一替代品以訴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