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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局黑白分錯落,你爭我奪各籌謀

  秦似道剛進了城門便被守城士兵領上了城牆,一刻不停往譙樓走去。


  雪洗大地,城內城外、連帶中間分割線的青灰城牆都被磨成了一道均勻統一的蒼白色,積雪覆深寒還未消,這突然陰沉下來的天又再起風雪,肆掠而來,好似非把大地壓成一張死氣沉沉的白紙才肯罷休。


  已入譙樓廊下,頭頂不再落有風雪,而身後卻仍是呼嘯北風不止,嚴寒窮追不舍。


  麵前譙樓檀香色的回格正門緊閉未動,似城樓下那扇高聳的肅黑城門,沉重難開,更似堅石難破,卻又這樣在秦似道的眼前輕鬆從內打開了,一時,房內數十雙銳利的目光如光如電瞬間向他投射過來,秦似道看了一眼譙樓內坐滿的眾人,不知為何,心裏異常確定自己去魏達軍營時他們便已在這兒等著了,且等待良久。


  “秦將軍,你此次出城去魏達軍營,可曾發現有何不妥?”相比眾人的坐立難安,葉寒的反應自是淡定神閑見不到半點著急,待秦似道入座喝過一杯熱茶歇息好了以後,才不急不慢輕聲問道。


  秦似道連忙起身回話,“屬下奉王妃您的話入魏達軍營仔細探查一番,且與之敘舊閑談二三時辰,實在沒有找到任何其不軌之處。”


  馮軍師資曆老自是近坐左上席最前側,離正中主位很近,葉寒能很輕易看到他緊皺成層峰的額間鬆平了不少,而在座眾將領裏這樣明顯的變化不在少數,葉寒低眼平靜下有些生亂的清眸,又問道:“那魏達未得軍令擅自入境且率大軍突然在並州城外,這事,你可問清?”


  不需滿堂各方眼神壓迫,秦似道仍如實回道:“問清了。據魏將軍解釋,入關軍牒他早已交與大風關守將王子天,而當日王將軍就派人快馬加鞭送往並州城。隻不過事出有變,軍牒未送走幾日大風關就突然被一大股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胡兵入侵,來勢凶猛,大風關守將王子天擔心魏達率領所部有損,便沒等軍牒回複開了關門讓魏達及其所部進關暫避,與之一同作戰,血戰了一天一夜才擊退了胡兵強旅,但還是有所不慎讓一小股胡兵突破了大風關防線直襲並州城而來,魏將軍是受了王子天將軍所托才一路追剿這股胡兵到了並州城。至於為何魏將軍無軍牒便突至並州城外,屬下猜測許因是魏將軍日夜兼程快馬加鞭追剿胡匪,這才比送入關軍牒的信使早到,才有了今日之天大誤會。”


  “可笑!”一疑敵派將領輕嗤一笑,諷刺道,“這大風關與並州城沿途道路平坦,且每隔五十裏便設有一驛站,每一驛站內都有養有從大宛國進貢的千裏馬,他魏達就算日夜兼程晝夜不歇追趕胡匪,也趕不上輕裝一騎的千裏馬,更別論這從大風關送軍牒的信使可是早了他魏達好幾天出發的。”


  秦似道細長眼睛一挑,挑釁回之,“在下隻是一字一句轉述今日魏將軍所說之內容罷了,至於其中真假在下無從分辨,隻能取決於王妃定奪,紀將軍又何必著急質疑,先做定斷。”言下之意,王妃還沒說話,你一將軍臣下竟敢越俎代庖先聲發問,真是好大膽子。


  “紀將軍所言不過是出於職責正常詢問罷了,而秦將軍一路辛苦脾氣不好亦是能理解,還請兩位將軍顧及著王妃顏麵,以並州城安危為重,各退一步,暫且休之。”馮軍師人老亦是人精,知葉寒不好出麵勸阻以失偏頗,便主動攬過這個不討好的累活,勸罷兩人休戰,避免場麵失控。


  王妃在此,且並州城還未安,秦似道與紀將軍誰也承擔不起這麽兩大頂帽子,自是各忍怒氣偃旗息鼓坐下,可見這薑還是老的辣,論扣起帽子來這秦似道的道行在馮軍師麵前還嫩得很。


  見場麵恢複平靜,馮軍師才朝主位座上的葉寒拱手一拜,回稟道:“王妃,老夫方才聽了秦將軍替魏達帶回來的話,也覺魏達之言雖乍聽很是合理,可卻存有破綻難經細想,畢竟話經人一傳如手中沙石多有缺漏,且我們對大風關所發生之事、還有當時所遇之情況危急皆一無所知,更難對魏達以及他所給的解釋下個真假定斷。老夫認為,若想解並州城現下之困境,為今之計便隻有一個字:等。不是等大風關信使終於送達魏達的入關軍牒,就是等褚夏兩州援兵終於抵達,隻要兩者之一可到,我並州城便安然無憂矣。”


  葉寒想了想,點了點頭很是讚同,“馮軍師此言確實深有見地,我並州城現下之危全由魏達突然率大軍而歸所致,隻要能證明魏達無異或褚夏兩州援兵趕到,我並州城所遇危急便可迎刃而解,但萬事未定之前,還是應以穩妥為先,眾位將領仍需保持警惕加強城牆巡邏守衛,切不可掉以輕心陷我並州城於水火之中。”


  “臣等謹遵王妃之命,誓死捍衛並州城。”


  眾人信誓旦旦,葉寒卻自信不振:要知道魏達在她麵前早已現出原形,馮軍師所說的那兩則之法,她隻信後者,所以無論使何手段她都要拖住城外魏達大軍,等到援兵到來,這才是解救並州城之危的唯一途徑。


  “秦將軍。”議事臨近尾聲,葉寒突然喚道早被眾人遺忘在側的秦似道,笑著吩咐道:“勞煩你過幾日出城再跑一趟,將今日所議之內容告知魏將軍,莫讓他等急了而生多想誤會了本王妃和眾位將軍,以免多生無謂事端。”


  “還去?”


  秦似道驚聲抬頭,言行有些不願,本來他心已相信魏達無異,但經過眾人方才這麽一討論,現在他又分不清是敵是友了。出於保命考慮,這些個髒活累活送命的活他真不想接,可眾人矚目壓迫重重,他這甚少經曆戰場錘煉的頭顱實在難以扛住,最後不答應也得答應,“……是。”


  見秦似道應下,葉寒清眸生著幽亮,滿意笑道:“秦將軍一心為並州城,出人又出力不辭辛勞實在令人感動。這樣吧,今日你出城也幸苦了,這幾日就不用來王府請安議事,在府中好生休息便是,也趁這日閑暇無事,秦將軍也可想一想下次再去魏達軍營時應該說些什麽。我想秦將軍這心裏,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應該心裏有數,對吧?”


  主位之上的端王妃嬌柔秀美,正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可秦似道卻莫名覺得那似春水柔和的笑怎麽這般滲人,仿佛笑裏藏了千萬把殺人的冰刀蓄勢待發,隻要自己稍微有哪一點不如了她的意,就能瞬間被她紮得千瘡百孔血肉模糊,這可比在場眾將領全加起來還要令他害怕。


  “末將一定會好生將王妃的體恤關心之意,一字不差地全說與魏將軍聽,一定不會讓魏將軍及其大軍對王妃、還有眾將領生了嫌隙。”


  秦似道俯身跪地連連應承著,他雖不聰明,但也不蠢,今日之事他自是明白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畢竟他的妻兒可都在這並州城中呀,不論得罪了這城裏城外的哪一位,最後吃不了兜著走的都是他,他怎麽這麽倒黴呀!


  常嬤嬤俯首貼耳悄聲通報陳福來了,正在樓外候著,葉寒心下有所思量,便再說了幾句話就結束了議事,散了眾人,當然也不忘“好心”派人給秦似道送點補品,補補腦,省得他在魏達麵前說錯了話,給她惹一身禍回來。


  空了的譙樓,陳福很快便入了內,簡單請安行完禮,便將剛收到的暗衛密信遞至葉寒麵前。葉寒接過,立馬打開信軸一看,旋即心中一顆重石終於安穩落了地,紅綾鎮無憂,心下不禁暗歎,真是萬幸!


  “朱老夫子現在在何處?”葉寒收卷著信紙,問話也難得透著一絲輕鬆。


  陳福回道:“回夫人的話,現下未時剛過正值申時,朱老夫子自是在一賢堂為小世子傳道授課。”


  阿笙上午習武下午習文,這個時間點朱老夫子自是在一賢堂,葉寒暗怪著自己糊塗,最近太忙腦子裏裝了太多東西,竟然連這個都忘了,然後對陳福吩咐道:“今日我會早些回府,你回去通知一聲,讓阿笙下課後不用回合璧庭,晚膳就設在一賢堂,我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朱老夫子,讓他老人家也高興高興。”


  “是。”陳福得了話,拜別了葉寒,便立刻下城樓回府去。


  譙樓外風雪下得正盛,緊閉著的門窗一次次被凜冽有勁的北風撞得吱呀作響,但幸好有木栓抵擋幫襯,這才沒讓暴雪嚴風得了逞。沒有風雪肆掠,樓內的炭爐隻管一個勁兒地燒得通紅明亮,發光發暖,才不管一牆之外風雪無情殺人寒。


  人逢喜事精神爽,葉寒很快處理完手中軍務,自己起了身收攏下衣襟,有些興奮對常嬤嬤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也回去吧!”


  常嬤嬤看著葉寒臃腫冬衣也遮不住的纖瘦身子,有些擔心道:“夫人,外間風雪太大,要不老奴扶著你從木樓梯下城牆避開風雪。”譙樓之中另有木梯可下城牆,無需從外下去。


  葉寒無懼一笑,說道:“風雪再大也有停的時候,怕什麽?”


  說完,葉寒便徑直向前走去,一把打開緊鎖的大門,任盤踞在外已久的風雪如願灌了滿樓清寒。寒風帶刀雪似鉤,渾身冰涼徹骨,整個人如心慌生悸般被凍得好生難受,可葉寒卻覺得異常舒爽,自魏達率大軍突然而至後她從未如現在這般清醒無懼過。


  “夫人,您這身子經不得這般折騰,快披上,小心凍著。”常嬤嬤連忙將狐裘披風為葉寒披上,心下無奈歎著氣,是自責更是心疼。


  這段時日夫人因城外突至的大軍整宿整宿睡不著覺,憂心憂思食欲大減,本就纖瘦的身子又瘦了好幾圈,根本耐不住樓外無物抵擋的風雪,這不,她不過才慢了幾步,夫人這身子就凍得不成樣,巴掌大的小臉硬是凍得如雪色蒼白,看著真真讓人心疼不已。


  葉寒攏了攏身上厚重暖和的銀狐披風,暖心一笑安慰著自責不已的常嬤嬤,“放心,我沒事。”城外大軍壓境,並州城危境未解,她又怎會讓自己有事。


  迎風雪漫步,葉寒很是喜歡此種曠然無束的愜意之感,然而未走幾步便見不遠處有一熟悉身影臨立城牆邊上,於風雪嚴寒中一動不動,目不轉睛望著城外駐紮的魏達大軍。


  “冬青!”葉寒有些驚訝,冬青與他師父解白都是十足的藥癡,若是無事,不對,就算是有事,他們也不願離開藥廬半步,而今日這大雪嚴寒飛鳥都不願出來覓食的天,這冬青怎麽轉性跑到城牆上來了,這著實令葉寒好奇不已。


  “王妃。”冬青朝葉寒簡單一拜行禮。


  葉寒走近問道:“你怎會在這兒?”


  冬青是解白采藥時撿回來的孤兒,一直隨解白在深山老林中長大,小小年紀便如解白般老氣橫秋,平日裏很少言笑,今日卻喜色難掩,嘴一咧露出一口如兔子般可愛的大白牙,高興回著,“我在王府聞著藥味就過來了。”


  “藥味?”葉寒有些不懂眼前少年未說清的話,雖說為騙魏達城中各處多燒藥材,有藥味已成稀疏平常之事,冬青怎會因此起了興致,可葉寒轉念一想,連忙轉頭望著冬青方才一直望著的城外大軍,遲疑問著,“你是說,我們昨日投到城外的藥,他們已經在用了?”


  冬青鼻子一動,聞著自己特地調配的熟悉藥味,很是肯定點了點頭。


  “這麽快……”,葉寒有些不敢相信,她還以為以魏達多疑的性子,定不會用這批治時疫的藥,沒想到秦似道去了一次他便用了,真是快得出乎她的意料,這真是一莫大驚喜呀!


  自幼跟隨師父學醫,冬青對自己的醫術自是自信滿滿,“我從小便與草藥打交道,對各類草藥的認識以及靈活應用,有時連我師父都甘拜下風,軍營裏的那些個尋常大夫又怎會檢查出我藥中的玄妙。”


  “噓!”葉寒謹慎環視了空空無人的四周,這才小聲提醒著冬青,“這些話以後在外別說,知道嗎?小心隔牆有耳。”


  師父臨走前囑托過凡事要聽端王妃的話,冬青自是不敢忘,認真回道:“王妃放心,冬青明白。”


  葉寒總是忍不住把眼前這個小她十歲的青蔥少年當成她在現代時的弟弟,算下時間今年許望也滿十六歲了,上高中了,也應有冬青這般高了吧,是個大人了,有他在爸媽身邊,多多少少也能慰籍他們中年喪女的哀痛吧!她現在在異世一切都好,隻希望爸媽還有弟弟莫再念她,好好過好今後的日子,她雖回不去但也會在異世想著他們,不會忘了他們,更不會忘了他們那個家。


  “冬青,等會兒回王府後去一賢堂一起吃晚膳吧,朱老夫子還有阿笙都在。”葉寒與冬青下著城牆,邊走邊說道。


  “阿笙那小家夥也在?我自是願意去。”冬青很是喜歡那個聰慧機靈的小家夥,阿笙的天資實在太好了,若是學醫日後成就必在他與師父之上,可惜他是端王府的世子,若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他真想讓師父收他為徒,共創杏林輝煌。


  今天是個好日子,紅綾鎮的黑虎營未遭魏達襲擊,前往夏州搬救兵的信使也已安全入了夏州,魏達軍營也已燃時疫之藥,算算日子前往大風關探查的暗衛也有些日子了,現在隻需等他們傳回來的消息了,而她多日緊繃著的神經也終於能鬆一鬆了,與家人親朋聚一聚,好生吃頓飯了,若是……青川也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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