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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怨情仇不由己,隻怨生在帝王家(下)

  長安下雪真是讓人看得難受,下得不多也不大,卻非要斷斷續續分成幾段下完,矯情得很,偏偏還冷得要命,一點也不似西境的雪,要下就下得淋漓盡致,要冷就冷得痛快至極,豪爽暢快如一大俠爾。


  青川深夜迎雪穿梭在這座矯情又極其陰冷的森嚴皇城裏,鄙夷、厭惡、排斥一如幼時從未變過。行至一處高牆圍成的四四方方的空地上,青川突然停住,四望其偌大空曠裏風雪盡滿,然後將移動的目光落在了正前方那座富麗堂皇的巍峨宮殿上–––紫宸宮,北齊帝王現居之所。


  青川不禁一聲冷笑,然後跨步向前,過境處滿地薄冰盡裂,直踏碎靈霄而去。


  夜深風重,紫檀沉木製成的窗牖也被一下吹開,寒氣瞬間湧進,讓本就不暖和的寢屋更生冰冷,身居其中的眾人,更是個個忍不住縮著脖子往衣領裏塞,口裏不停哈著熱氣暖手。


  “都是幹什麽吃的!這窗戶吹開了都不知道關上,想凍到陛下嗎?”辛山端著剛熬好的藥從暖閣進來,就被寢殿猝不及防的寒涼凍得渾身一顫栗,立即大罵訓著殿中這些不盡心伺候的宮女太監。


  辛山走近龍床前,邊放著手中湯藥邊吩咐著,“辛平,去把窗牖關上。”


  話後無人回應,約過了一瞬,旁邊一小太監才畏畏縮縮小聲回道:“辛總管,辛平……不是早被你,打發出宮了嗎?”


  辛山放好湯藥站直身來,這才想起辛平早就不在這裏了,然後轉頭看向龍床上沉睡未醒的赫連睿,沒再糾結早已離去的辛山,而是小聲對一旁的小太監說道:“去把窗戶都關上,關緊了,莫讓冬夜深寒凍壞了陛下。”


  小太監聽過吩咐便立刻離開了,龍床旁就隻剩下辛山一人守著。自端王攻進皇宮起,紫宸宮便被端王的人圍得水泄不通,宮裏的補給被斷,宮裏的人又出不去,圍困在紫宸宮裏的人,包括仍為一國之君的赫連睿,都隻能被困在這裏活活凍死、餓死。


  暖爐炭火暗淡去,一覆灰燼漸湮滅了殘紅零星,寢屋偌大難存僅剩的丁點暖意,更難抵禦外間的夜重深寒,辛山彎下身來將蓋在赫連睿身上的錦被捏緊,以此希望能將他身上的暖氣能保留久一點。


  許是病身更知寒,炭燼剛滅沒多久,赫連睿就從沉睡中漸漸醒了過來,麵色仍是蒼白無血虛弱至極,有氣無力躺在龍床上,久睡的雙眼仍疲憊不堪,望了望頭頂明黃晃眼的帷帳便又閉上了眼,根本沒有睡醒後的活力充沛。


  “……血鷹,可有消息傳回?”


  這是赫連睿沉睡了一天一夜醒來後說的第一句話,不問滿殿疾寒,不問宮中形勢如何,什麽也不問,隻問早派往西境沿路刺殺端王妻兒的血鷹。


  宮中早已封鎖,關於血鷹的消息根本無從得知,但辛山看著沉屙難起的赫連睿,不敢說真話怕他病情惡化,也不敢欺君,隻好如實回道:“血鷹暫時還沒消息傳回。”然後連忙端起一旁變溫的湯藥,岔開話道:“陛下,先把藥先喝了吧,要不然等會就涼了。”


  赫連睿偏過頭去不說話,不知是不願喝藥,還是對辛山的回答不滿意,畢竟常人很難從他那張被久病折磨得隻剩下皮包骨的畸形病容上判斷出來,但這對從小就伺候他的辛山不是難事,可即便他知道他也隻能視若無睹,端著藥耐心重複問道:“陛下,把藥喝了吧,喝了病就好了。”


  那股異常苦澀又熟悉至極的中藥味道又猝不及防一下就鑽進了他的鼻間,緊緊粘附在咽喉處,一吞一咽、一呼一吸間都是那股苦得揪心的藥味,即便還一滴未喝,赫連睿就本能生出鄙夷、厭惡和排斥。


  “拿開,朕不喝!”


  赫連睿拿出自己所剩無幾的帝王氣勢拒絕了,可手卻使不出一丁點力氣推開已落在嘴邊的湯藥,而麵對赫連睿突然而來的抗拒,辛山一時也來不及收回湯勺,兩相碰撞之間,勺中湯藥便灑了赫連睿滿下巴,並順著滑下落了滿脖頸。藥汁褐黑濃稠似汙泥濁水並散發著一股難聞的味道,一時間讓躺在龍床上的赫連睿狼狽不堪,難見半點帝王氣概。


  辛山見狀,口裏連連謝罪,連忙將手中湯藥放下,又連忙拿過棉巾為赫連睿擦拭身上灑落的藥汁。許是殿中寒氣漸盛,方才又動了怒,赫連睿咳嗽驟起,頓時滿殿都是他一聲勝過一聲能掀翻屋宇的咳嗽聲。


  紫宸宮內一陣手忙腳亂後,咳聲漸歇,赫連睿如小死一場平躺在床,滿麵煞白泛青,已然命不久矣之相。


  折騰一場,病身雖弱但赫連睿腦子沒有比此刻更清醒,外麵的情況他比誰都清楚,所以對辛山方才話中的為難與一番苦心他又怎會不知,隻是……他不甘心呀!他的一身病屙、一生不幸,皆因赫連渤而起,如今他命身將死,他又怎能讓赫連渤順心如意地活著!

  血鷹已然無望,赫連渤不再對此抱有期望,但又猛然睜開一雙凹陷似銅鈴大的眼,如鬼似魅般直勾勾盯著辛山,幹枯無肉的手也死死抓著辛山的手,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怎麽也不願放開。


  “辛平呢?他可還在?”這是他埋在長安的一顆隱雷,隻要這顆雷沒被找到,日後必定會成赫連渤的大患,這也是他最後的希望。


  這次,辛山的回答沒有讓赫連渤失望,“陛下放心,辛平在吳越二王攻打皇宮時便趁亂逃出宮去了,他已不在這兒。”


  終於,赫連睿被病魔折磨得死氣沉沉的臉上難得出現一抹欣慰笑意,異常篤定道:“隻要辛平還活著,朕相信他定能替朕殺了赫連渤妻兒,讓他家破人亡抱憾終生!”


  “陛下這份厚愛,本王及本王妻兒都承受不起,陛下還是將這份厚愛留給自己吧!”


  寢殿大門突然從外瞬間推開,青川金盔鐵甲持劍現身,然後踩著漫天風雪勁步而來,一身殺氣騰騰。


  不知是被突然出現的青川給驚到,還是被撲麵而來的風雪嗆到肺管,赫連睿剛止住的咳嗽又鋪天蓋地卷土重來,一聲接著一聲接連不斷,滿殿震耳,咳得都把腰咳彎了,仿佛恨不得把整個肺都咳出來一般,直至最後生生嘔出了幾大口汙血這才漸漸止住。


  而自始至終,站在殿門處的青川一言未發,甚至一點未動,仿若一旁觀者安靜看著眼前這出滑稽的獨角戲,毫無反應亦無動於衷,因為他本就是一不折不扣的旁觀者呀!


  青川為靜,赫連睿為動,一動一靜間,最先沉不住氣的永遠是為動的一方,無論赫連睿如何鎮定自若,他咳紅的雙眼、眼中憤恨難掩的陰冷目光,都將他心中翻湧不止的滔天恨意泄露得淋漓盡致。


  是的,他恨這個叫赫連渤的人!


  他乃中宮嫡出,母為北齊最顯赫世族的貴女,後嫁與父皇為北齊皇後,父母為天下至尊,他自出生起便是宮中最尊貴的皇子,非嬪妃所生之庶皇子可所比。除此之外,他更是父皇的第一個孩子,他自幼便是在父皇身邊長大,識字學文習武都是父皇親自教導,從不假他人之手,對那些身份卑微的庶皇子來說這些想都不敢想,他們甚至一年連父皇一麵都見不到。


  如此地位與恩寵,全北齊天下都明白父皇立他為太子是遲早的事,而他也不敢辜負父皇厚望,一直兢兢業業不敢偷懶,隻為了能早點獨當一麵為父皇分憂,而這一切在他十歲時都變了。


  他還記得那一日是父皇按祖例狩獵回來的日子,一切與往年並未有什麽不同,天還是晴空萬裏湛藍如洗,回宮的隊伍浩浩蕩蕩與走之前一樣,除了多了一個叫瑾妃的女人。


  無論他有多恨赫連渤,但他不得不承認瑾妃確實是他有生以來、直至今日見過的最美的人。瑾妃的美他實在無法用言語形容,他隻知道見到瑾妃的第一眼時他突然覺得“傾城傾國”這四字不再是古人的誇大其詞,而這樣美的一個女人,自然不出所料便輕而易舉俘獲了帝王的心,讓他為之瘋狂不顧一切。


  說實話,對瑾妃這個女人他實在是恨不起來,即便她的母後因瑾妃搶走了他的丈夫而對她恨之入骨,他也從未恨過她,畢竟又不是她搶走了自己的父愛,而是她的兒子–––赫連渤,所以他不惜在寒冬臘月去救“不小心”掉進冰湖裏的赫連渤,隻為了重新奪回父皇的注意力,然而他千算萬算卻沒算到,父皇竟會不顧帝王之尊親自跳下湖中將赫連渤救起,卻將他忘在了湖中,以致於他後來大病一場,身體徹底廢了,成了現在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而這一切都是赫連渤害的!!

  就算後來母後成功除去了瑾妃如何,她的丈夫還不是跟著瑾妃一同去了,即便赫連渤後來被逐出了宮廷又如何,他的父皇也再也回不來了。


  赫連睿死死盯著與父皇身姿異常神似的青川,目光陰冷如蛇,心裏不甘心至極,他本也能習武持劍上陣殺敵,也能開疆辟土建萬世功業,而這一切卻都成了赫連渤一人的,就一如父皇對自己的疼愛一般,可這一切本是他的,是他赫連睿的!!


  “端王你未經朕傳召,竟敢擅自闖宮,你好大的膽子!”即便大勢已去,也知命不久矣,赫連睿亦絕不會在赫連渤麵前失了帝王顏麵,於是強撐起咳彎了的身子坐起斥責道。


  跟青川進來的親兵都是跟著他刀槍劍雨闖過來的精兵悍將,對龍床上那個病殃殃的皇帝實在是尊重不上,身板弱得連個女人都比不上就罷了,還非拿皇帝的身份來壓人,就他那要死不活、有氣無力跟團棉花一樣的話,也壓得住?還皇帝呢,哪及他家王爺氣勢磅礴不怒自威!眾兵將不禁輕笑出聲,譏諷不已。


  “陛下莫氣,我家王爺深夜前來並非惡意。吳越二王已在天牢飲鴆自盡,我家王爺是特地來為您發喪的。”旁邊一士兵直言回道。


  辛山大驚,“什麽發喪?陛下還活得好好的,發什麽喪?”


  端王雖已攻入皇宮,但對紫宸宮一直處於圍困不進的狀態,辛山原以為這位王爺是因不想落個弑君的罵名所以才按兵不動,而現下看這殺氣騰騰的陣仗,看來人家根本就沒在乎過。


  “吳越二王謀反弑君,天下皆知,就在方才已被我家王爺處死在天牢,陛下您的亡靈也可安息了,您放心我家王爺仁義,自是會將您的身後事風光大辦。”士兵繼續直言回道。


  赫連睿捂著爆炸欲裂的胸口,目色如刀,一字一句質問道:“朕乃先帝嫡長子,北齊天子,赫連渤,你竟敢弑君!”


  小兵正準備開口“解釋”回之,卻聽見青川霸氣直言回道:“有何不敢?”


  “你……”


  青川不說則已,一說便氣得赫連睿氣怒翻天,咳嗽又連聲不止,根本說不出話來,隻好聽著青川繼續說道:“本王不僅今晚要送你上路,待你死後,本王還會將你的屍身埋在吳越二王的旁邊。吳越二王黃泉路冷,陛下難道不應去與之作下伴嗎?”


  “……咳……咳……”


  赫連睿本就病重經不起刺激,雖然他明知青川說這話是為氣他,可他還是沒能控製住,他怎麽也想不到多年不見赫連渤膽子竟大到這種地步,竟敢將他堂堂北齊帝王埋在吳越二王兩個逆賊身邊,他也不怕整個北齊皇族的人撕了他!隻可惜他現在狂咳不止說不出話來,隻能用一雙咳紅的眼幫他將赫連渤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見之,青川自是知曉赫連睿心中想說之言,“好心”幫之問了出來,“知道本王為何不將你的屍身葬入北齊皇陵嗎?”


  青川踢了踢殿中那鑲金嵌玉的尿壺,實在搞不懂赫連睿還有耶律驁為什麽非要將一個夜壺弄得這麽花裏胡哨,難不成他們撒的還是黃金寶石水不成!


  赫連睿依舊連咳不止,說不出來話,一雙咳得血紅駭人的眼仍一動不動死死盯著青川,聽著他如說書般不急不慌緩緩說著,“你肯定認為我是為了報複,泄憤?”


  難道不是嗎?赫連睿心裏輕嗤一聲,無聲回問道。


  青川眉眼硬冷,似笑非笑直視望著龍床上的赫連睿,仿佛有讀心術能聽懂赫連睿心聲一般,隨即回道:“是因為你赫連睿根本就不是我北齊皇族的血脈。”


  “咳,嘔……嘔……”


  不出意外,青川話音一落,本就大咳不止的赫連睿直接被氣得吐出了一大灘汙血,本就命不久矣的壽命又直線大減了一半,黃泉路已現,但青川仍不減言語,繼續說道:“都說子隨母,女像父,無論這種說法有多少不靠譜,但身體發膚受於父母,既為子女自是會或多或少隨父母一方,可唯獨赫連睿你,既不隨父,又不像母,卻偏偏與你舅舅高陵……”


  話說著間,已有人將高陵從外押了進來。高陵手腳被束,口也被一捆汙布死死堵住,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能“唔唔”作響。


  押解士兵配合著青川的話,將高陵頭扳了起來,一張與赫連睿有七八分相似的臉猝不及防便竄入了赫連睿眼裏,隻聽得青川的話也一並傳入了耳中,“……神似父子!你難道就沒想過為何父皇生前遲遲不立你為太子嗎,要知道我北齊一向可是立長不立賢呀!”


  “……嘔……”


  青川這話說得有多輕,赫連睿就有被氣得有多重,一聲未咳便一泊老血直衝出口,瞬間腥濃衝天的鐵鏽味便灌滿偌大寢屋,可見赫連睿這次吐得有多狠,而青川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與結果–––他就要活活氣死赫連睿:不僅要氣死他,並且還要讓他死不瞑目,才能一解他心頭之恨!


  赫連睿為了報複他,竟派下數不盡的殺手埋伏在姐姐可能經過的地方沿途刺殺。自姐姐從西境出發至現在,這十幾天來他就沒真正安下心來過,每日過得心驚膽戰,就怕聽見姐姐又遇見刺殺的消息,更怕聽見“刺殺”兩字變成“遇害”兩字。每每想到那一刺殺場麵,他都恨不得將赫連睿砍得稀爛,就算知道他已命不久矣,他也不會讓他死得這麽輕鬆,自是要“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赫連睿已徹底被青川的話氣得將剩下的半條命都一口吐完了,他半睜著猩紅的眼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看著青川,就像個一條直立起來獠牙已現的眼鏡蛇準備攻擊,出乎意料的是卻一下向後直直倒下,原是時候該上黃泉路了。


  “陛下,陛下……”,辛山被赫連睿這突然一倒給嚇到了,連忙大聲疾呼著,“快去傳太醫……”,然而滿殿偌大卻無一人回應,除了他的回聲久久回蕩不止。


  高陵被卸了全身關節如條蟲子癱軟在地,而龍床上赫連睿要死不死反正快死,而且還死不瞑目,即便死後仍不得安生,光是這麽一想想,青川就覺得心情暢快不已!你敢動我姐姐,我便讓你生死都不得安寧!

  夜更深寒更重,之前關好的窗牖又不出意外被吹開了,寒風灌入滿殿冰涼至極,然後,赫連睿醒了,回光返照。


  要死的人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大限,許是因為知道了,赫連睿反倒對死亡沒了那份恐懼,很是坦然麵對自己即將死去的結局。


  他轉頭看著以勝利者站在自己麵前的青川,煞白如鬼的臉突然笑了,笑得很是釋然,“赫連渤,你成功了。是朕執念太重,這才信了你的謊話,中了你的激將法,命不久矣……但你覺得你就贏了嗎?”


  赫連睿突然話峰一轉,神情言語中完全無半點失敗者的頹然之勢,即便他大限將至命不久矣,“這一局,你是贏了,但是你能保證你能贏一輩子嗎?即便你日後坐上朕的位置,你也不可能次次皆贏!赫連渤,朕不信你的運氣會一直這麽好,朕會在地底下看著你,看著你如何一步步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不得善終!”


  北齊第七位帝王死了,在他臨死之際,他對著他的繼位者,也就是北齊第八位帝王,日後北齊中興的北齊武帝,發出了最惡毒的詛咒,而後世之人對此多有猜測北齊武帝之所以親定赫連睿諡號為“靈”帝,為的就是對他做出詛咒的報複。


  當然青川的報複不僅僅於赫連睿一人,在他與赫連睿說這番話時,高太後就在一窗之隔的殿外聽得清清楚楚,聽著自己的兒子是怎麽一步步被氣得抱憾而死,也看得清清楚楚,看著自己的兒子是怎麽死不瞑目。


  “睿兒……”


  待赫連睿咽氣後,殿外捂著高太後的士兵這才放開了她,如一鄉野粗鄙婦人從外大哭大喊跑了進來。看著龍床上已死去但仍睜著雙眼的赫連睿,一下就撲到了他身上,痛哭流涕不止,“睿兒……睿兒,你是先帝的親生骨肉,你是北齊皇族的血脈,赫連渤這亂臣賊子是胡說八道騙你的,你怎麽這麽傻,就信了……”


  說完,又轉而指著身後不遠處的罪魁禍首破口大罵道:“哀家就知道瑾妃那個狐媚子生的孩子絕不是什麽好東西,你要為你母妃報仇你直接殺了哀家便是,你為何要了我兒性命,我兒才二十八歲,他才二十八歲,你竟就殺了他,你也不怕先帝在地底下英靈難安!”


  “這句話高太後還是說給你自己聽吧!先帝子息薄弱,一生隻有五子三女,這其中的罪孽你高太後恐怕難辭其咎吧!”青川實在忍不住一笑,直接懟了回去。


  高太後借母家勢力當年沒少殘害有孕嬪妃,這一點高太後、還有地上的高陵心中最是清楚,當年瑾妃之事先帝就對高太後起了疑心,而後又有人借此機會告發高太後惡毒行徑,先帝本有心對高太後還有高氏一族連根拔起,可無奈因瑾妃逝去早已傷了心身,還未來得及下手就早早去了,好在在臨死之前讓心腹玄悔將青川送出了宮去,這才讓青川免遭高太後母子毒手。


  地上被卸掉關節的高陵也已被士兵接骨恢複,即便身上所有束縛皆已鬆去,但手腳仍發麻一時間很難恢複如初,隻有被拿去汙布的嘴能用。


  他望著眼前這一敗塗地之局麵,大局已定無力回天,對他而言最好的便是接受,然後坦然麵對自己應得的結局,“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高陵願賭服輸,還請端王給個了斷。”


  即便身敗,高陵亦慷慨赴死,這是他骨子裏的尊嚴與驕傲,更是他世家大族應有的大家風範。


  高陵刺殺姐姐,青川自是不會讓他活著,但身為軍人青川是欣賞高陵這份勇氣與氣節,於是長劍扔於他麵前,成全了他。


  “長兄!”


  高太後驚聲一喊,直往高陵跑去想阻止高陵自盡,但她跑得太快也跑不過劍刃鋒利,瞬間高陵便躺在了血泊之中,高太後撲在自己兄長屍身上痛哭不已。親兒剛去,這邊兄長也自刎了斷了自己,短短一盞茶不到親人盡逝,高太後受不了這個打擊,也借高陵手中長劍了結了自己。


  茫茫一夜雪,落得塵埃四處難掃淨,首當其衝的便是這滿殿跪著的宮女太監,於是青川直接下令將這些人全帶下去嚴刑審問,必要拷問出那個叫“辛平”的神秘人!

  吳王與赫連睿鬥得最久,對赫連睿的行事作風最是了解,他之前這般諄諄告誡自己小心赫連睿,再加上赫連睿死之前那番話,青川有種很強的直覺,那個“辛平”便是赫連睿仍活在世上的一縷陰魂,若不把他挖出來,說不定日後真會對他還有姐姐造成威脅。隻可惜最知詳情的辛山在高太後死後便也跟著咬舌自盡了,他也隻能寄希望在這些小嘍嘍身上能拷問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忙了一夜,這世間與他有關的一切過往都徹底斷了個幹淨,但青川卻沒有想象的那般如釋重負,他一步一步走在這座巍峨壯麗卻又異常死氣沉沉的宮城裏,他是他出生的地方,可他在這兒卻找不到半點歸屬感,他此時的心境就如眼前這一方積雪白淨的空地,看似雪落滿地,放眼卻空空如也,頓時青川不禁更想葉寒,若是她在此間再空曠也能被她的笑聲填滿,她會拉著自己打雪仗堆雪人,還會像個孩子一樣嚐下雪是什麽味道,隻可惜姐姐不在。


  青川莫不落寂,但剛出宮門,便有傳令兵快馬加鞭急忙趕到,“王爺,王妃和世子平安到達軍營了!”


  瞬間落寂如星火點點一下複燃,青川直奪過馬匹,直往城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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