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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落繽紛是清宴,美眷各作戲中仙(下)

  一圈人認完,殿中歌舞還未盡,前殿方認識的幾人邊欣賞著邊互舉盞對飲著,葉寒正居鳳位,瞧著殿中舞姬玉手散菊落英繽紛美不勝收,甚是吸人眼球,但與殿中兩側上的官婦貴眷相比,這更吸引葉寒的注意力。


  飲罷落盞,葉寒偏頭與方白氏又說起話來,“今日菊宴除了邀眾人來賞菊同樂外,想必方老夫人也多少知道本宮是想見見這六位太子伴讀的嫡母。但本宮來京城不長,除了桂芳幾家本宮比較熟悉外,另外三家本宮也隻知道個姓甚名誰,卻不認識,所以本宮還想勞煩方老夫人幫本宮介紹介紹。“


  方白氏自是不會拒絕,因為她從沒有拒絕的權利。獨子雖去但方家仍在,幾千口人的生死前途、還有方氏一族的興衰都係在她與丈夫二人身上,所以她即便再不願趟宮中這灘渾水也不得不攪進來,投誠君上為其所用,就像現在這般。


  “皇後娘娘請看。”方白氏用手指的方向將葉寒的目光牽引到斜對麵下座一正與人淺笑輕談的溫和婦人,“這位便是太常卿錢克錢大人的夫人,錢吳氏,也就是太子伴讀錢謹之的母親。”


  葉寒不動聲色望了一眼,腦中立馬浮現出之前關於太子伴讀的各家情況,與耳旁方白氏所敘說的無大差異,“錢大人出身名門,母為東陽翁主,性情高潔,文靈兩帝時曾多次直言上諫力排朝中濁流,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年近半百仍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正三品官職。好在這錢吳氏也是個淡泊名利的性子,夫妻倆成婚多年感情甚好,舉案齊眉相伴至今,育有三子二女,這錢謹之就是錢吳氏的四公子。”


  “夫妻伉儷,父慈母愛,想必這錢家的孩子都是心性純和之人。”


  聽葉寒如此說道,看來是對錢家公子甚是滿意,方白氏心中有數,然後又將指頭移向另外一位和藹可親的白發婦人,向葉寒介紹道:“那位老婦人便是弘文館大學士杜如晦之妻,杜周氏,太子伴讀杜程便是她的長子長孫。因長媳早逝,杜家這位長孫便一直養在她的膝下,祖孫感情甚好。”


  杜府一門高風亮節,方白氏身為婦人亦甚是欽佩,“杜家這位老大人少年成名,科舉之路亦是順暢,怎奈靈帝時黨爭甚烈,許多有才華卻無黨無派的官員多被打壓。這位杜大人早年在官場受挫之後,便直接去了弘文館專心編籍校書,一做就是四十幾年。雖官職閑散無權,但這位杜大人在讀書人中的名望甚高,多視為楷模。”


  聽後,葉寒點了點頭,甚是滿意說道:“這杜家書香門第,又在杜老大人長年熏陶下,想必這位杜家長孫定也是差不到哪裏去。”


  六位太子伴讀已介紹有五,現隻剩禮部郎中沈連青一家還沒介紹,按照方白氏方才說話的節奏,早該說起話來,可葉寒等了一會兒也沒見方白氏把手再抬起來指人,葉寒不禁轉過頭來主動問道:“方老夫人,沈家長子沈虞行的母親坐在殿中何處?”


  聽後方白氏有些遲疑回道:“皇後娘娘,這沈家情況與各家有些不同。這沈家有……兩位嫡母。”


  這事在太子伴讀的各家情況中已然詳述,葉寒也大概知曉,所以並不吃驚,“這事本宮也略有耳聞。聽說是沈連青不忘糟糠情誼,又不願負新妻恩情,所以特立的平妻。”


  “……算是吧!”沈府複雜一團醃臢,其中隱晦方白氏也不便多說,隻勉強點了點頭。


  “去查下帖子,看看沈家兩位夫人是坐在哪兒,將她們請到前殿來。”


  葉寒吩咐一完,常嬤嬤便立即下了殿尋人去,根本沒有就近詢問方白氏,方白氏自也樂得圖個輕鬆,畢竟這沈家在京城是個人都繞著他家走,生怕沾上點沈家的汙穢事,也不知他家長子怎麽就入了太子法眼被選中當了伴讀。


  常嬤嬤辦事麻利,很快兩位沈家夫人便被領到了前殿來。


  “臣婦沈何氏拜見皇後娘娘。”


  “臣婦沈林氏拜見皇後娘娘。”


  一聲婉轉嬌滴,甚是奪耳;一聲平淡無色,樸素如水。一人紅錦金繡,環佩叮當;一人月綾白裙,銀釵獨枝。此兩聲與此兩衣容,像是精心挑選一般,相配極了。


  “你們便是禮部郎中沈連青的兩位夫人?”葉寒望著跪拜在地上的兩婦人,心有玩味卻如平常問道。


  “回皇後娘娘的話,妾身們便是禮部郎中沈連青的夫人。”何婉瑛世家出身,自小有教習嬤嬤教導禮儀,所以舉止回話都甚是得體,與一同跪拜在旁邊的沈林氏形成鮮明對比。


  葉寒繼續說道:“前些日子太子親選伴讀時,所乘馬匹受驚,你家長子沈虞行不顧危險將馬製住,救了太子,自己卻落得一身重傷,算起來,本宮還差你們一句感謝。”


  何婉瑛連忙叩首一拜回道:“皇後娘娘折煞虞兒了。太子殿下是君,虞兒是臣,臣救君本就是分內的事,別說是受傷,就算是丟了性命虞兒亦無怨無悔。還請皇後娘娘收回成命,虞兒微賤,著實擔不起皇後娘娘一個謝字。”


  “沈夫人不必如此推辭。沈虞行既舍命救了太子,本宮自是感激不盡,今日特備了一份薄禮以表謝意,隻是不知兩位,誰是沈虞行的生母?”


  葉寒這話一出,何婉瑛的臉刷地一下便白了下來,心中更是翻江倒海地難受,但顧及著殿前鳳後在上,不敢失禮,便強忍下一腔難受強顏回道:“回皇後娘娘的話,虞兒乃是臣婦身旁這位林氏姐姐所生。”


  “你是沈家小郎的母親?”方才見何婉瑛對沈家長子稱呼如此親密,原以為乃是她所生,沒想到來了個大反轉,竟是她身旁那一位一直默不作聲的樸素婦人所生,怎能讓葉寒不驚。


  林穆容是珫州一尋常讀書人家的女兒,偏遠之地小門小戶,沒經曆過大場麵,從未曾想過有一天竟能入皇宮麵見鳳顏,更不敢想這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居然會主動與她說話,所以當葉寒問向她時,她一時緊張不知如何回答。


  一旁,何婉瑛見林穆容緊張得說不出話來的呆楞樣子,心下不禁氣罵了一句爛泥扶不上牆,但為大局著想,她還是支了下手肘撞了下不知神遊到哪兒去了的林穆容,低著頭不停向她使著眼色,讓她趕緊回皇後娘娘的話。


  好在林穆容及時回神,沒有釀成大錯,連忙向葉寒回道:“虞、虞、虞兒正是妾身所生。”


  林氏膽小,葉寒也不想多為難她,於是和顏問道:“不知虞行那孩子身上的傷可好了多少?”


  “……”


  林穆容又給愣住,何婉瑛連忙出言為之解圍回道:“回皇後娘娘的話,虞兒傷勢不重,禦醫也來過幾次,已好得差不多,不礙事。”


  “既然這樣,本宮就放心了。”葉寒抬手向身旁的常嬤嬤示了示意,然後就見常嬤嬤端著一紅木錦盒下了玉階向跪在殿中的兩人走去,邊走上麵葉寒的話也沒停,“這是本宮提前備下的一份謝禮,還請你們莫要推辭,回去後代本宮向沈大人道聲謝。”


  走至兩人身旁,常嬤嬤將手中紅木錦盒遞至何婉瑛麵前,何婉瑛驚愕不已,連忙伸手去接,甚是歡喜難掩。


  “至於林夫人你,本宮今日確實沒有備下其它禮物。”葉寒有些為難,想了想於是將鬢中那支翠玉鳳釵取了下來,說道:“本宮瞧你頭上雲鬢著實太素,不如這樣,本宮就將這支鳳釵贈予你,以表你兒救太子之謝意,你看如何?”


  “……”


  林穆容再次被驚住,連帶驚住的還有她身旁的何婉瑛和滿殿一眾貴眷。皇後娘娘今日對林氏降如此天大恩德,這可是自陛下登基後的頭一遭,就這麽落在了一個小小五品官的夫人身上。眾人雖各有羨慕但也無法,誰讓從她肚子裏生出來的兒子救了太子殿下呢!

  葉寒不待林穆容答應,便將手中鳳釵遞給了常嬤嬤,衝她笑了一下吩咐道:“常嬤嬤你的手最巧,就幫我將這支鳳釵替林夫人簪上吧!”


  常嬤嬤得了葉寒眼色,回笑道:“是。”


  皇後娘娘親賜鳳釵,還命其貼身嬤嬤為其親自佩戴,這可完全是身為皇後才能享受到的服侍,如今卻讓林穆容眾目睽睽嚐了一遍,其過程真是冰火兩重天,如在夢裏一般。待簪釵完畢,常嬤嬤還親自將林穆容從地上扶起,也不管一旁何婉瑛有沒站起,便向林穆容行了一禮早早回了葉寒身邊。


  而一邊,何婉瑛的臉已是煞白如雪,原以為皇後娘娘將錦盒賜予她手上是對她有所青睞,但與林穆容一比,皇後娘娘對她的青睞完全是雲泥之別,手中抱著的紅木錦盒忽然也如一枚火炭一般,燙手卻扔不得。何婉瑛比誰都明白皇後娘娘這麽抬舉林穆容是在謝她兒對太子的救命之恩,人之常情,她不嫉妒,但她就是……不甘心:怎麽這對賤人母子的命就這麽好,竟搭上了天家恩情,這日後,她還有她的孩子在府中該怎麽活。


  至此時,看到此處,靜坐在一旁的方白氏驀然心驚,抬頭不敢置信地望了一眼坐在鳳位上正笑語親和的年輕女子,然後緩緩低落頭來心下一聲譏諷自嘲,自己怎麽忘了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後,什麽人什麽事她不知道她不認識,哪還需要自己畫蛇添足徒做介紹。


  今日這場菊花宴是皇後娘娘專門安排好的一場戲,林穆容、何婉瑛,還有她,還有宴上一眾女眷賓客,都是這場戲中早被安排好的角色,隻可惜她看到戲末落幕才知自己原是戲中人,而至於其他人,方白氏不由多看了一眼站在殿中的林穆容,還有已臉色如雪的何婉瑛,恐怕永遠也看不透自己親力出演的這場好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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