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葉落驚寒> 本是落英繽紛命,奈何青葉誤終生

本是落英繽紛命,奈何青葉誤終生

  桃符換新,爆竹聲鳴,膠牙餳粘口,柏葉酒延年。


  正元雖過,長安城內仍是熱鬧非凡,每日都有大戶人家請的驅儺舞隊繞著長安城大街小巷驅邪求福,沿街觀看的男女老少年時無事,也戴著鬼怪麵具跟著有驅儺隊湊著熱鬧,沾點喜氣。


  今日正月初三,也輪到沈府請人跳儺的日子,可府內卻異常寧靜,根本見不到一絲敲鑼打鼓的熱鬧聲響。畫麵轉到沈府前堂,隻見沈府主君沈連青帶著一家老少俯首跪拜在地,恭敬聽著站在堂前正前方的宮中內侍傳達著天家旨意。


  “皇後娘娘口諭,年終歲末新年初始,萬物更新和氣致祥,特賜沈府五辛盤一盞,屠蘇酒一壺,與之同慶佳年。”


  “臣沈連青叩謝皇後娘娘恩典。”


  五辛普通屠蘇平常,家家皆有,可今日這份卻大為不同,此乃皇後娘娘親賜,要知道正月年時聖君賜物一般不會超過十家,且都是當年立下過大功勞的重臣才有此殊榮,而他一個小小從五品的禮部郎中卻能得如此天家恩賜,沈連青心裏異常清楚他這是沾了自己兒子的光。


  “沈大人快快請起。”宣完懿旨辦完正事,首領內官王勉甚是熱情與沈連青說著話來,“不知令郎身上的傷可好些沒有,有無大礙?”


  沈連青諂笑回道:“多謝公公關心,犬子傷勢已無大礙,現已能下床走動,下官這就派人喚犬子出來見見您。”


  “不用不用,令郎傷勢剛愈,還是在床上多靜養為好,咱家也就不打擾他休息了。”說完,王勉眯眼打量了一下站在沈連青身後的兩位婦人,然後轉過頭來向沈連青問道:“不知沈大人哪位夫人是令郎生母?”


  沈連青抬起左手指向站在身旁低垂著頭的林穆容,回道:“這位便是犬子生母,林氏。”


  王勉見之,立即滿臉堆笑迎上前去,“原來您便是沈家伴讀的母親,小的眼拙,還望沈夫人莫要見怪。”邊說著,王勉抬手示意讓堂外的侍從將一兩盒子大的小木箱子拿了進來,與林穆容說道:“今日來時,太子殿下特攔住小的,讓小的將這一箱東西交給令郎,還請沈夫人代為轉之。”


  林穆容接過,連連低頭謝恩,“妾身替犬子謝過太子殿下賞賜。”


  王勉微笑回道:“沈夫人客氣了。令郎是為救太子殿下才受的傷,這些賞賜自是應得。若令郎傷勢有變,沈夫人隻管向宮裏遞帖子,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定會派太醫為令郎診治,太子殿下說了他還等著令公子傷好後陪他一同去南苑騎馬狩獵呢!”


  “太子殿下對犬子如此厚愛,犬子定不負所望早日康複入宮陪伴太子。”沈連青帶著沈府一家老小再次叩首謝過,事後並熱情挽留著王勉,“堂後備有薄酒幾盞,還望各位公公莫要嫌棄,吃罷再走。”


  王勉為難道:“沈大人好意咱家心領了,隻是咱家出宮已久,還得早點趕回去向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複命,實難久留。”


  “公事要緊,既是如此下官也不好多留。”沈連青送著王勉一行出門,邊識趣地將一袋沉甸甸的銀兩塞進王勉手中,邊討好說道:“天冷地寒,公公來一趟也甚是不如意,這點銀錢就請公公們拿去買杯酒喝,暖暖身子,皇後娘娘麵前也還請多多美言幾句。”邊說著,沈連青又加了一更重的錢袋塞進了王勉手裏。


  王勉掂量掂量了手中兩袋銀錢,眼中幽幽發著光,看樣子心情應是大好,“沈大人著實太客氣了,現如今誰不知道令郎備受太子殿下青睞,這日後說不定咱家還得請沈大人您為我美言幾句呢!”


  “一定一定。”沈連青難得一次被人如此恭維,自是喜不攏嘴,想也沒想便滿口應下,在大門外與王勉再做挽留一番,見王勉一行消失在長街盡頭這才戀戀不舍回了門。


  這廂剛送走宮中內侍,沈連青回到前堂還未走近便看見何婉瑛指著林穆容鼻子破口大罵著,見地上砸碎的花瓶碎片看樣子應罵了有一會兒功夫了。


  “……就算你兒子當了太子伴讀也別想爬到我頭上來,我告訴你,這沈府是靠我鄺雲府才建起來的,這裏的一磚一瓦都刻著一個‘何’字,就連主君也是……”


  “吵什麽吵,宮中內侍還沒走遠呢,生怕他們聽不見嗎?”沈連青大步走進,厲聲嗬斥道,對麵前一副潑婦樣兒的何婉瑛甚是不滿道:“你也是名門出身,怎麽一點也知禮義廉恥?一天動不動就摔盆砸碗撒潑鬥狠,回回都招得滿府人盡皆知,你看你現在哪有半點當家主母的樣子,我沈府的臉麵都被你丟盡了!”


  自兩人成親以來,不,更準確地說應是自兩人相識以來,沈連青就沒與她說過一句重話,即便這些年她弄得他姬妾死的死傷得傷,他也隻是敢怒不敢言默默忍下,哪還會像剛才這般大庭廣眾下厲聲斥責她,這還是頭一次。


  何婉瑛呆呆立在原地,難以置信,望向沈連青的眼中情緒複雜紛紜碰撞激烈,久久難平,卻忽然間見她臉上生出淒涼一笑,甚是可笑道:“臉麵?我丟了你沈府的臉麵?你沈府的臉麵是我丟的?你自己捫心問問,你沈連青有臉這個東西嗎?”


  前堂庭院中還有眾多下人在,沈連青雖被何婉瑛損得老臉通紅,但還是忍了下來沒有理她,而是轉頭對被無故罵了一通的林穆容說道:“這是太子殿下賞賜給虞行的東西,你給他帶回去,一路小心點,莫弄壞了。”


  何婉瑛與沈連青劍拔弩張,氣氛甚是緊張,林穆容自是不想被牽連到這兩人的爭鬥中,聽見沈連青讓她離開,自是順勢應下,抱著箱子盡可能快地離開了這□□味十足一觸即發的前堂。


  林穆容走後,沈連青見何婉瑛仍是一副怒氣未消的樣子,恐繼續留在這兒與她發生衝突讓下人看笑話,便也想甩手離開躲個清靜。


  可惜沈連青忘了何婉瑛是什麽性子,他越躲越不想理她,她便偏偏越來勁兒非逼得他無處可逃,“怎麽,這就走了?是去找你那整天隻會捂著胸口裝可憐的白小妾,還是去找被你冷落了十幾年的糟糠之妻?可惜了,你現在就算是放下身段下跪磕頭人家都未必都理你,她兒子如今是太子伴讀,日後便是未來天子的近臣,前程似錦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以後人家有的是好日子過,哪還會正眼瞧下你這個薄情寡義拋棄妻子的負心人?”


  下人周遭還在,何婉瑛就這樣毫不避諱地揭他的短、打他的臉,你讓一向愛麵子的沈連青如何再能忍得,直接怒言大嗬道:“你閉嘴!這是沈府,我是沈府的主君,哪容得了你一個內宅婦人在我麵前如此放肆?你若再如此目無尊卑無規無矩,小心我一紙休書休了你!”


  “休了我?沈連青你也不端盆水照照自己,你是個什麽東西竟敢休了我?”何婉瑛被沈連青這話激得,一下脾氣就衝了上來,什麽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一股腦往外倒,焦媽媽站在旁邊根本攔都攔不住,“怎麽,覺得你兒子當了太子伴讀就不得了了,腰杆硬了,就敢不把我何婉瑛放在眼裏了,你也不想想當初你是怎麽死皮賴臉求著我討好我的……”


  “好了,姑娘別說了,下人還在,有什麽話沒人的時候你再與主君說。”


  焦媽媽苦口婆心勸著,可使勁全力也沒能拉住何婉瑛,隻聽得她口無遮攔衝到沈連青麵前罵道:“……你當年不過就是一個從珫州來的窮書生,一窮二白身上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若不是我父親為你打點仕途,你能高中進士年年做官高升?你現在竟敢休我?我告訴你沈連青,如果當初沒有我鄺雲府,你現在估計連條狗都不如……”


  “啪……”


  何婉瑛最後一字剛說出口,就與落在臉上那記響亮的耳光聲恰到好處地完美重合在一起,一縫不差。何婉瑛捂著自己被打得火辣辣的右臉,眼中有怒、有恨,有難以置信、也有痛徹心扉,可唯獨不見一滴淚,“你打我?”


  何婉瑛雙目大瞪直勾勾地死盯著近在咫尺的沈連青,一字一字有力質問道:“你竟敢打我?”


  “……”,沈連青緊抿著嘴沒有說話,藏在衣袖中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著,同樣,與何婉瑛一樣,他也難以置信自己竟真打了她,被她壓製了這麽多年就連她殘害自己子嗣時他也不曾與她翻臉過,而今日他卻真一巴掌扇了她一耳光,這著實是超過了他的想象極限,若不是手心如毛針紮般的癢與痛一直提醒著他,估計他會覺得這隻是一場夢。


  前堂庭院裏外見自家主君與當家主母打起來了,怕殃及自身立刻如獸來鳥瞬間哄散,前堂很快便空了下來,寥寥無人,就連沈連青甩下一句“你自己反省反省”也緊跟著很快離開了,到最後隻剩下焦媽媽和早已淚流滿麵的何婉瑛。


  何婉瑛趴在焦媽媽懷裏嚎啕大哭不止,心裏大罵著沈連青這個混蛋,當初若不是他花言巧語誘騙了自己,被他破了處子之身弄大了肚子,要不然她一高高在上的鄺雲府世女怎會下嫁給他這麽一個窮酸書生。她也恨自己當時年幼無知,若她當年聽奶娘的勸不被他那一副好皮囊所迷惑,也許她後來也不會不得不嫁給他,也不會連累得何家滿門惹人笑柄名聲掃地,更不會像現在這般過得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奶娘,我好悔呀……”


  焦媽媽抱著何婉瑛,看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如今卻遭了這份罪,心裏也著實難受得緊,老眼也忍不住泛紅落淚,好聲勸著,“姑娘,哭吧,把你心裏這些年的委屈苦楚都一並哭出來,哭出來心裏就舒服了。你還年輕,今後這日子還長,無論是好是壞也總得過下去。”


  何婉瑛搖頭落著淚,“奶娘,這樣的日子我過夠了,我不想再這麽過下去了……”


  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焦媽媽怎會舍得讓她繼續受苦,自是盡心為她打算道:“姑娘,老奴這些年在沈府也看透了,咱們這位姑爺是個薄情寡義之人,他心裏隻有自己,你不能為了他再這麽糟踐自己了,不值得。如今林氏的兒子當了太子伴讀,將來必定前途不可限量,你日後千萬不可再刻薄林氏,一定要盡心善待林氏母子,切莫再結怨了,知道嗎?”


  何婉瑛知道焦媽媽說的這番話是真心為自己好,可其中的難處亦是難做,讓她善待林氏母子,對她們和顏悅色,這不就是讓她把多年的委屈不甘全打落牙齒和血吞嗎,這還不如一刀殺了她!

  “奶娘,這太難了,我做不到,做不到呀……”


  何婉瑛哭得更甚更淒涼,焦媽媽聽著抹著眼角的淚,苦口婆心勸道:“再難也要做!我的姑娘,你現在也是當娘的人了,你就算不為你自己考慮,也得為慧姐兒澤哥兒考慮。如今鄺雲府已大不如從前,老爺夫人就算是有心想幫你也沒這個力,姑爺又是個沒用靠不住的,日後這沈府估計都得仰仗大公子過活。姑娘,聽奶娘的話,莫再由著性子任性下去了,明日你就帶著厚禮去看林氏母子,就算他們再怎麽甩臉色刁難你,你也賠笑忍著,讓他們把心裏這口惡氣出了,這樣日後你與慧姐兒澤哥兒才能有個善終。”


  何婉瑛聽後一直沒有回話,隻趴在焦媽媽懷裏抽抽泣泣不停,也不知她有沒有將焦媽媽方才這一番良苦用心聽進心裏去。


  而見她這番可憐模樣,焦媽媽也心軟了沒再逼她,她這姑娘自小過得順心沒經曆過任何波折,性子早養得嬌氣受不得委屈,如今讓她去向林氏母子伏低做小,確實是太過難為她了,可是這又能怎麽辦,林氏的兒子如今成了太子伴讀,日後就是天子的近臣,哪是她們這小小婦人能得罪得起的。


  她唯希望自己這姑娘能幡然醒悟自己想通,主動去與林氏母子賠禮道歉,雖然她知道這樣的可能性很小,可她這老婆子還是不死心地抱著這點奢望盼著,她已經老了,已是半截身子入了黃土的人,陪不了她多久了,她不希望自己死後她落個淒慘下場,她這姑娘受不住的呀!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