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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吹動浮雲散,終究不是故人來(上)

  曆朝曆代都會在京城設立禦史台、監察百官,除了監察京畿所在文武百官外,對在外任職的地方官員、也不會放鬆監察,以防地方做大、不受朝廷管治,所以每年都會派不同的監察禦史、輪流到各州探查當地的治理情況,有貪贓枉法者、依律誅之,有勤政為民者、論功嘉獎。


  在懷州兩年,對此情況、阿笙等人早已熟悉,所以並未有何上心防備,所以當監察禦史離去之前、拿出秘旨宣讀時,他們是猝不及防的,紛紛看向一旁、低頭聽旨的王一雲,雖表麵平靜,但心裏都為之捏了一把汗。


  相較於阿笙等人的擔憂不安,身為當事人的王一雲、卻表現得甚是鎮定從容,在聽完監察禦史念完禦旨後,淡定回道:

  “陛下降下恩旨、召草民入京麵聖,草民自是受寵若驚,心切往之。還請禦史大人在此等候片刻,容草民回屋收拾一下,與女兒道下別,一盞茶功夫即可,不會耽誤太久。”


  自多年前監察禦史元莫行、因犯上作亂被陛下滅了其十族後,往後禦史台的官員、但凡上任都得經過陛下欽點,禦史台也因此一躍成為、朝中最炙手可熱之處,即便現在權傾朝野的丞相公孫釋,在麵對禦史台時、也得禮讓三分。


  所以能進此處之人必定是才能顯著、手段高明,而許淩風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在來懷州之前便、布下了天羅地網,此時懷王府外全是他的人,根本不怕這個王一雲、在他眼皮底下溜走,因此對他這一小小的請求,自是沒有拒絕。


  見許淩風點頭應允,王一雲/易至明便轉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身後四個武功高強的侍衛、亦如影隨形,直到他到了自己院子,這才沒再跟進去。


  而堂中阿笙眾人、見王一雲離去的方向,心裏的緊張、這才稍稍落下不少,等一盞茶不到,王一雲拿著包袱再次回來時,眾人心裏這才徹底鬆了一口氣,然後上前紛紛與王一雲道著別,送他出府離去。


  阿笙等人年齡雖小,但畢竟是在朝堂深宮出來的人,喜怒不形於色、早已練得爐火純青,許淩風縱是火眼金睛、也沒能瞧破這幾人臉下的緊張不安,當然,他的注意力沒在阿笙幾人身上、也是原因之一,畢竟陛下交與他的旨意,是將王一雲此人安全、活著送到京城,這才是他此行的重點。


  可不知為什麽,許淩風看著與眾人道著別的王一雲,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他總覺得此人回來後、好像變得……陽剛了一些,不似方才那般偏於陰柔。


  可這前後總共一盞茶功夫不到,而且這人容貌、身形、嗓音都沒有絲毫變化,難不成這府中藏有另一個、與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就算是有,他派去的侍衛也一直跟著此人、寸步未離,不可能有機會調包,又或者是他疑心太重,想多了?

  對此,許淩風心存疑惑、卻沒有深想。陛下催得緊,來的路上就連下了三道旨意於他,他得盡快將此人安全送到京城,順利完成陛下交給他的差事,這才他現在的重中之重,至於其它的、都不是他應該關心的。


  時間緊任務重,許淩風不敢耽誤,一離開懷王府,便馬不停蹄護送著王一雲趕往京城,硬是將兩個月的路程時間、壓縮成了一個月。等到了京城,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帶著王一雲直奔皇宮麵聖。


  驛站傳信的快馬、先於許淩風一步抵達京城,青川得了消息,便開始變得忙碌起來。


  看著銅鏡中、自己披頭散發的頹廢樣兒,兩年來第一次注意起自己的打扮來,又是讓陳福去準備熱水、沐浴淨身,又是讓人給他梳頭綰發,還脫了身上這一身、穿了兩年之久的灰衣道袍,找出以前穿的衣服,特地選了一件顯精神的淺金祥雲錦袍、換在身上。


  姐姐愛幹淨,即便以前在雲州、日子過得緊巴艱難,也將家收拾得幹淨整齊,他不能讓她看到自己蓬頭垢麵的邋遢樣兒、惹她厭煩,他得以最好的精神麵貌去見她,雖然他也不確定、那個王一雲到底是不是她。


  這座皇宮裏、屬於兩人的美好回憶不多,怕讓葉寒想起以往的不好記憶,青川特地將見麵的地點、選在了太液池旁的南薰殿。


  殿內的陳設都是按照、姐姐喜歡的雅致風格布置,案上放置的都是姐姐愛吃的清淡茶點,而此時池邊的秋菊開得正好,秋風舒爽,秋水粼粼,以姐姐喜山樂水的天性、定會喜歡此處。


  明知離葉寒進宮還有半個時辰,可青川收拾妥當後,還是直接就去了南薰殿,在殿中翹首以待、盼著葉寒的到來,而其間的焦急緊張,不言而喻。


  兩人兩年未見,到時見到姐姐,他該說些什麽,又該做些什麽、才不會讓氣氛變得尷尬?

  而姐姐見到他時、又會是什麽反應,是對他橫眉冷對,還是破口大罵,又或者是一刀殺了他泄恨?

  姐姐本就不想見他,自己這麽軟硬兼施、將她“綁”來,她定會生氣,他都能想象出她生氣時、小臉氣鼓鼓的樣子,肯定會惡狠狠白他一眼,然後偏過頭去懶得看他,將他當成一徹徹底底的陌生人,這無疑比她一劍殺了他、還要讓他痛苦難受。


  而隨著離兩人相見的時間、越近,青川就越發坐立不安,心裏的擔心害怕更是如錢塘大潮,一浪高過一浪向他撲來,幾乎快將他溺死窒息,然而,當他看見終於出現在殿門前的人時,這一切緊張害怕、又如錢塘大潮瞬間退去,遺留下來的、隻有滿心的失望惆悵。


  故人確實是故人,可惜……卻不是他心之所想的那位故人,青川看著跪在殿中的易至明,不,應該叫王一雲才對,一時間無話可說,隻遣退了許淩風離去,獨留下這位叫“王一雲”的故人、把酒憶往昔。


  青川免了易至明的禮,讓他在一旁席上坐下,問道:“你當年不是回老家冀州了嗎,怎麽又去了懷州,還當上了懷王的幕僚?”


  他記得當年在並州時,姐姐為了氣他、女扮男裝跑去逛倌樓,而這個易至明、就是她當時招惹來的“桃花”,雖然兩人隻是彈琴聽曲、並沒有做越界之事,但還是讓他好生氣怒、難受了一番。


  當時離開倌樓前,姐姐難得一次求他幫下此人,他按照□□的原則,寧肯錯殺三千、不肯放過一個,自是依她的話銷了此人賤籍,打發此人離開了並州,隻是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竟然會再次見到他,還是在皇宮、以自己兒子幕僚的身份,真是世事難料。


  此問,易至明在懷州時、便已回答過,聽後自是對答如流:

  “草民當年得陛下與皇後娘娘相救,有幸脫離苦海,隻是草民在勾欄多年,即便脫了賤籍、身上也不清白,回去了也隻會家族蒙羞、讓父母為難,所以便去了個無人相識的偏遠之地,忘卻過往,重新開始。


  至於成為懷王殿下幕僚一事,也實屬巧合。草民比懷王殿下早來幾年懷州,對懷州的風俗民情、山川地理較為熟悉,懷王殿下便禮賢下士、邀草民入懷王府,一同治理懷州水患。”


  何懷民十三年前便離開了懷州,對懷州後麵十幾年的情況、自是不如後麵來懷州的易至明熟悉,阿笙收兩人為幕僚,共同治理懷州水患也是正常,所以聽後,青川並未生有懷疑,隻是讓身後宮女添酒,兩人好敘舊一番。


  許是緊張,宮女添酒時、一不小心將酒壺打翻,頓時便濕了易至明一身。


  陳福見狀,立即斥罵一聲倒酒的宮女,又連忙安排易至明、到臨近的鳳棲閣換洗一下,易至明看著滿身濕漉、酒香四溢的衣裳,自是沒有拒絕,向青川行了禮,便跟著殿外領路的宮女離去。


  西風起,太液池又生波瀾,池邊秋菊也被一叢叢吹得搖曳不止,即便如此也不肯低頭,清傲如其霜骨。


  不遠處,常嬤嬤從鳳棲閣方向走來,陳福瞧見,連忙領著她往太液池邊走去,見獨自一人站在岸邊的青川,輕聲說道:“陛下,常嬤嬤到了。”


  “說。”


  青川未有轉身、難見麵上神情為何,隻是負在背後的手、卻慢慢緊握成拳,其緊張不安、顯而易見。


  見狀,常嬤嬤垂眼生愁、透著不忍,但還是如實回道:“回陛下,方才老奴在鳳棲閣外時,瞧見屋內沐浴的王先生,確確實實是男兒身無疑。”


  緊握成拳的手微開、微合,似張開又似張不開,就好像手中有什麽東西想放開、卻又舍不得放開一般,但最後,青川還是慢慢張開了手,任之無力垂落在背後,閉著眼、艱難接受著這個殘酷的事實。


  其實,當易至明出現在殿外時,隻一眼,他便知道……此人不是姐姐。


  他與姐姐夫妻這麽多年,他對她的熟悉、比她對她自己還要了解,雖然易至明與姐姐身形有些相似,但呼吸、深淺都是男人的低沉穩重,根本不可能是姐姐易容的,作為習武之人、這一點他比誰的清楚明白。


  可或許是許淩風曾在信中與他說起過、對易至明陰陽不明的懷疑,又或許是他自己不願麵對現實,所以才又整了沐浴驗身這一出,而這一次,徹徹底底將他最後一絲希望、打得粉碎。


  是他錯了,是他太過貪心,把事情想得太過美好,姐姐既然有心躲著自己,兩年都不曾讓自己找到絲毫蛛絲馬跡,現如今又怎會輕易現身讓自己找到,還這麽聽話、隨他的人來京城見他。


  是他把自己對姐姐的傷害、想得太輕,是他把姐姐對自己的恨意、想得太少,心存著一絲不切實際的希望,這才有了他今日這一出自作自受。


  “等易至明收拾幹淨後,就讓他出宮吧!”


  即便再怎麽逃避,青川最終還是選擇麵對眼前的現實。


  他傷姐姐如此之深,怎是短短兩年時光、就能治愈得好的?


  他還是老老實實耐心等著吧,讓易至明回懷州、幫阿笙立下功績早點回京,讓蘇琉璃暴露蹤跡引、姐姐早一點去找公孫釋報仇,隻有這樣,才能消除姐姐心裏對他的怨與恨,也隻有這樣,他才能早一日見到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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