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日後別再來找我
三個多月前,寧雪和沈瀚城一起去那個毫不起眼的小縣城接回了開出租車謀生的沈介。
那時候的沈介還叫陸元秉,是個普通家庭的孩子,但似乎他生來就在人群中鶴立雞群,即使他開著最不顯眼的出租,穿著最廉價的衣物,抽著最劣質的香煙,和現在一樣的沉默寡言陰冷桀驁,但隻是不說話靜靜站在一旁,身上也有一股子與眾不同的誘惑力。
那是一種從他內心深處就根深蒂固的厭世感,或者用流行詞匯來說,是高級感。
特立獨行,出類拔萃,超群絕倫,這些詞用來形容他,似乎都太過淺薄。
從第一眼見到他的那一刻起,沈瀚城就知道,這個孩子有遠超常人的思維與眼光,或許他眼睛裏的世界,和她們都不一樣。
“驚喜?他給我的從來都是驚嚇和屈辱!”寧雪的話讓沈瀚城從那點恍如昨日的記憶裏回過神來,眼神瞬間清明,視線也重新聚焦在還在上樓的傅雙雙身上。
“那孩子也不一樣了。”他說。
“傅雙雙!”寧雪恨死了這個讓她幾番丟臉的女人,她長這麽大,頭一次在一個人身上摔這麽多跟頭。
“你總是看不到別人的全部。”沈瀚城淡淡道。
寧雪一聽沈瀚城這麽說,一下子就炸毛了,什麽叫她看不到別人的全部,他是在說她目光短淺狹隘,不會識人?
“我看到的都是她舉手投足表現出來的東西,怎麽,錯了?”寧雪恨恨地說:“你倒是對每個人都很欣賞,不管是秘書還是前台,你都一清二楚!”
沈瀚城不說話了,同時還鬆了拉著她的手。
寧雪意識到了他的遠離,不由又狠狠咬牙,男人總是這樣,家花沒有野花香,卻又不能容忍妻子反抗,她就活該做個困於一隅的玩偶,由他而生,任他擺布。
心口的氣不止沒有消下去,反而被沈瀚城的冷淡燒得愈發旺盛,寧雪用盡了忍耐力才沒有當眾表現出失態。
她是這雲城夫人們的領頭人,任何時候都要保持雍容得體的儀態,沒有任何人可以將她打倒!
傅雙雙這邊沒有注意到沈瀚城的出麵,也沒有注意到寧雪和沈瀚城之間短暫的爭執,她隻知道她正在向沈介走去,就像幾天前一樣,在萬眾矚目的情況下,堅定地朝他走去。
依舊是開了一線的房門,和無盡的黑暗。
傅雙雙打開燈,沈介就坐在房間中央靜靜地看著她,即使她知道那雙眼睛看不見,但那一瞬間的明耀還是讓她產生了一種被注視的錯覺。
“過來。”沈介說。
傅雙雙走近,在他膝前蹲下,仰望著他,“你叫我。”
沈介抬手,修長的指尖夾著一張銀行卡,“給你,密碼是6個0。”
傅雙雙一愣,“給我?”
“不然呢。”他的聲音很冷,還帶著一股子不耐煩的躁意。
傅雙雙接過,“為什麽?”
為什麽要把銀行卡給她?明明之前他還一直抗拒她的親近。
沈介:“我有。”
因為我有,所以給你。
不可否認,傅雙雙因為這兩個簡單的心口一跳。
“其實我也可以借白瞿蘇的。”傅雙雙說。半小時前還暗暗發誓再也不來了,沒想到這麽快就又打臉了。
沈介伸手想把卡拿回去,“那你去借白瞿蘇的。”
傅雙雙連忙將手往身後一躲,“給都給了,哪還有拿回去的道理。”
“要還的。”沈介頓了頓,說:“你應該可以還回來吧。”
傅雙雙點頭,又想到他看不見,“可以的。雖然不知道具體要多久,但一定會還給你的,放心。”
沈介的手沒有收回去,微微上抬,指尖碰到了傅雙雙的左顎,但隻是輕輕一觸,就收了回去,“你爸打你了?”
沈介碰的太巧,傅雙雙抬眸細細看了他的眼睛一眼,確認他雙眼毫無焦距,才道:“他覺得我不夠聽話,我也的確不夠聽話,就吵起來了。”
“你還不夠聽話麽?”沈介輕聲說。
傅雙雙是整個雲城唯一一個連童年都挑不出錯,甚至還能讓人誇讚的人,她一路優秀,最後還憑裸分考了帝都大學,這還不夠聽話嗎?
“沒以前那麽聽話了,所以他對我很不滿。”傅雙雙抬起手肘,靠了一點在他的輪椅扶手上,“不過他也沒有討到好,昏倒進醫院了。”
沒有討到好?
這麽具有報複性和對立性的話,是該從一個乖乖女口中說出來的嗎?
“你不擔心他?”
傅雙雙沉思了一秒,“老實說,有點。”
看不過眼歸看不過眼,爭吵歸爭吵,兩人還沒有這麽大的仇和怨,讓傅雙雙可以坦然麵對一條生命的消逝。
雖然她並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多過分,甚至都是正當合理的反駁,但如果傅鴻就這麽沒了,她還是會有心理負擔。
“為什麽?”沈介問。
為什麽她能這麽冷靜,這麽坦然,這麽不將今晚的一切不放在心上的無所顧忌。
這個問題有點複雜,傅雙雙略一思索才道:“人都是會變的。而且每個人都自有一套保護機製,更有一套麵對所有人的表麵性格,和麵對自己的暗麵性格,我現在隻是正視了自己而已。”
“這是真實的你?”沈介的聲音似有若無。
老實說,他並不相信。
至於理由,傅雙雙的言辭和自己的理智都告訴他這是謊話。
傅雙雙應下,“是的。”
沈介:“你的傷怎麽樣了?”
“腦後的傷嗎?好多了。”傅雙雙轉過身,將頭發披到一邊,把傷疤撥出來,然後拉著沈介的手輕輕放在傷口處,“結疤了,很快就能好。”
沈介指尖微動,想把手抽回來,卻又在觸摸到那片厚厚的疤痕時停住了動作。
指腹之下凹凸不平的疤痕,讓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晚的混亂與屈辱,鼻尖濕潤,仿佛那晚的水汽與血腥還沒有走遠。
這個傷,是他砸的,疤很大,也很厚,在那個漆黑的雨夜,差點要了傅雙雙的命。
他嘴唇微動,“對不起。”
傅雙雙輕輕搖了搖頭,“過去了。”
雖然她那時很害怕也很生氣,但她清楚了前因後果,也得到了他的道歉和幫助,足夠了。
沈介將手從傅雙雙手裏 抽回來,“你走吧。”
沈介說:“把錢賠了,日後也別再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