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痴病
后坤正文卷第八十四章痴病她沒動靜了,外面說話聲也停了。
天地間一下子忽然這麼清凈,只有風往複的簌簌吹著。
覺得熬了有一個時辰的光景,外面的人才繼續挪步,說話聲漸漸遠了,愈發低的聽不到。
腳步聲遠了,她才終於放鬆下來。那草根兒粘在她脖頸兒上,撥了一下撥不掉,才知道自己出了一身大汗。
腦海里忽然想起她奶奶的那些話來。
上回奶奶見了廣祿,曾經問她來著,說這麼俊的爺們兒也沒聽說有什麼怪疾的,怎麼就不娶福晉?她答不上來,糊弄幾句道,興許人家爺們兒志不在此。她奶奶最愛這些話題,聽了癟嘴兒道,要是身子沒毛病,那就是心裡有人兒,為著那人娶不著,這才苦熬呢。沒聽說嘛,漢人有句濕啊乾的,挺好記,也挺讓人難過的,奶奶記得一句,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當時奶奶非賭咒發誓,說肯定是這樣兒的,要她等著瞧。她就笑笑,大丈夫志當存高遠,慕先賢,要有其他志向,不娶妻並不奇怪呀。
可她奶奶非認定有這麼個人,最後不知怎的提起舒蘭,拍了大腿道,肯定是喜歡自己的嫂子!兩個人長的都好,皇帝又不待見後宮,舒蘭深宮寂寞,要廣祿心裡有她,兩個人還真是一對兒璧人!
素格聽了更不以為然,宮裡規矩那麼多,小叔子一年難得見一次嫂子,就是見,也不過遠遠瞧一眼,話都說不上,什麼愛啊情的,奶奶肯定是話本子看多了,編排起人來勁兒可真大!
她奶奶卻神秘一笑,宮規再多也沒有人的辦法兒多。再說了,你怎麼知道人家兩人以前就不相識?說不定早就芳心暗許,卻被棒打鴛鴦。這如今剪不斷理還亂的,藕斷了絲還連著呢!
素格哂然,不置可否。
誰知她奶奶見她不信,就給她翻起老話兒,說他們那拉氏根子上都有這毛病,從太祖起,就寵一個宸妃,宸妃死了,太祖沒熬一年,也跟著去了,那麼大一個漢子,天下都打下來了,走的時候瘦的沒了模樣,聽說都成肉乾了。後來,太祖的兒子,為了一個漢人女子,江山社稷都撇下不要了,出家當了和尚。
瞧著先帝,就寵貴妃。貴妃先前是嫁了人的,可那又怎麼樣?等貴妃守了寡,非要接進宮,把太皇太后氣得躲進園子現在還不出來。要是先帝身子骨硬朗些,人家廣祿只怕就不是怡親王,坐在那個位子上的。。。
素格聽了這麼多秘事,將信將疑,她奶奶一張嘴,什麼都敢說。她忙堵了她奶奶的嘴,嚇唬說再瞎說就去告訴阿瑪,她奶奶才嘟嘟囔囔閉了嘴。可仍堅持道,他們那拉氏的男人打根兒上都有這個痴病,犯沒犯,要瞧遇沒遇到那個人。
這時那些話一字不差的鑽進了她腦子裡,她突然覺得奶奶說的未必沒道理。不然,廣祿這樣幫皇后總覺得說不過去。
悶悶的呆了半晌,左右打量沒有人影兒了,這才怏怏的出來。好在沒碰見誰,吁了一口氣,整整衣裳,忙不迭的出了花園,沿著夾道快步往塌塌走。
心裡念著,那會子有風,該當是聽不到她那吹氣聲的。一面安慰自己,一面緊著走。
前面拐彎就到了,她終於鬆口氣。誰知一轉彎,就撞上了一個人。抬頭一見魂飛魄散,珠玉般的臉上,一雙彎彎如秋水的眼睛直直的瞅著她。
她嚇得能聽到自己心跳,心想這回完了。瞧著定是剛才被發覺了。
可人家還沒開口說抓賊,自己不能認啊。強作鎮定的墩身行禮,笑了笑道,「真巧,又遇到主子了。」
這是第二回在軍機處外夾牆裡碰上,她在心裡暗暗發誓,下次打死也不走這條道了,寧可繞遠點,從乾清宮西邊甬道走。
怡親王背著手,一眨不眨的盯著她,「不巧。我是特意在這裡等你的。」
「奴才才下值,主子怎麼知道奴才走這條道呢?主子找奴才有什麼事,奴才聽主子吩咐。」
她心裡虛,越說越不像,乾脆裝傻。
怡親王面上不露聲色,瞧著她強自鎮定的樣子,心裡想笑。也不知道剛才的話她聽到多少。
「剛才想起有個東西忘在值房了,這會子取了回慈寧宮去。太后太妃還等著呢。」說完,轉頭對跟著的蘇哈道,「你把東西交給素姑娘,自己回去吧。」
廣祿本來就是回來取東西,遇到那九便進花園說了幾句話。可沒成想被人聽見了。
那九當時殺心已起,他攔住了,先遁了形,讓那人以為安全了,瞧清楚是誰了再說。就那幾句話,知道了他並不怕,料著那人聽了也不敢去萬歲爺那告發去,畢竟道聽途說的事兒。
後來發現是素格,廣祿便讓那九走了,想了想,取了東西來堵她。誰知她還是那麼笨,果然撞了上來。
怡親王在前面走著,她錯了一個身子跟著。托著的盒子不知裝的什麼,極重。兩個膀子一會兒就酸痛起來。
怡親王琢磨人心是高手,這個時候卻不急著問話,自己悠悠的踱步。
她越走越慢,心裡的苦惱累積起來,加上自己的懷疑,也有那些話帶來的恐懼,將自己心裡攪得上上下下的。這位爺歷來威嚴,不說話就能嚇死人,她連皇帝都怕成那樣,更別提眼前這位二爺。
這樣的平靜裹藏著風雨,她都能聞到風雨欲來的那股子氣味。
不能不說話呀,他開了口,自己就知道怎麼答了,就能想轍了。
「挺能忍啊。」終於開口了。
素格長吁一口氣。支吾搪塞道,「主子您說這東西嗎?是挺沉的。」
廣祿沉下臉,停步轉過來看她,「進宮有些日子了,吃了多少肉?」
素格「啊」了一聲,僵在那兒。
廣祿接著哼道,「嘴皮子如今抹了油嗎?早知道進宮變成這樣,不如不讓你來。」
素格詫然,才明白過來,「主子不是一直就要奴才進宮幫襯皇后嗎?如今奴才進了宮,您又不樂意?」
廣祿拿眼睛瞪她,不說話。她這才醒悟過來,二爺可從來沒說要她幫襯皇后,只說過一次有事找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