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杏臻
廣祿吃著酥酪,香甜充盈著嘴巴,吃了兩口放下,他不是很愛甜。
不等那盞落到炕桌上,一雙盈白如玉的縴手已經接了過去。他微愕,才注意到送酥酪的女子不是宮女打扮。
太妃滿意的瞧著,藍溪嫲嫲告知她廣祿心意時,她就想起一個人來。杏臻是直隸總督英鐮的姑娘。也是鑲黃旗,那年在太后千秋節見過一面,就記住了。這回把人叫進來,果然越來越出息了。
杏臻側著頭,將酥酪放回漆盤。她的手落入一縷光線中,分外瑩潤。偏頭時,筆直的鼻樑有一個極秀氣的弧度,把子頭上雀鳥銜了串米珠,垂下來輕輕晃動。
藍溪嬤嬤替杏臻報台名,「爺您許久沒來過,咱們娘娘平日寂寞,都是杏臻姑娘作伴的。」
杏臻機靈的低頭福下去,「奴才杏臻請主子安。」
太妃對廣祿的愕然不樂意了,「是我常拘了她來,壽康宮裡都是一堆糊了的卷子,老的老,病的病,倒是她來陪著說說話,我還能受用受用。」
廣祿眨眨眼,眉眼淡定起來。方才他錯著光,瞧著有些素格的影兒,這會子瞧實在了,眉眼素淡上有些像,這機靈勁兒比那位可強好多。
他去取茶盞握在手中,淡聲道,「太妃喜歡就好,長日無事,總得有些消遣。你是誰家的?」
太妃搶著道,「杏臻的阿瑪是英鐮。」
廣祿「哦」了聲,大夏封疆大吏拿指頭數的過來,直隸總督又是重中之重,在朝里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最重要的,他也算是拱衛京師的一道屏障,素來是得皇帝信任的心腹才能勝任。
他不說話,氣氛就有些尷尬。太妃就道,「杏臻昨兒就來的,張羅了一日,你該謝謝人家姑娘。小姑娘家家的,日日來陪著我老婆子,有什麼趣兒的,我只怕她悶的慌。」
他水晶心肝,自然不會不明白太妃的打算。
英鐮這個人在朝堂上滑不溜手,輕易沒有態度。拉攏一個英鐮過來,多尼總要權衡輕重,將來也有個忌憚。這是門好親,當年允寧若不是得了載敦相助,未必能贏了自己。
只不過,又是同樣的棋局,前面有烏林珠的覆轍,後面的人依舊急急慌慌的蹈過來。
虧得額涅還費盡心機,找來同那呆鵝一樣的人來。只是像歸像,到底不是她。她是剛入水放養的拐尖兒,膽怯的讓人心疼,在他跟前總是惴惴的,卻又人傻膽大,什麼虎穴狼巢都敢蹈。
他要是點了頭,那個二百五怎麼辦?她可是連娘娘都不肯做,擺明要做正房。到該攤牌時,她為著這個可不會答應。想起她,廣祿嘴角卷了淡淡的笑意。
杏臻臉上也微紅。她是昨兒就進宮來的,太妃派了人家裡去接,又囑咐打扮素淡些,藍溪嬤嬤說了那些子話,她還能不明白嗎?
一夜輾轉,不知是個什麼樣人物,這會兒到底見了真人了,只一眼,心裡就跟揣了跳兔,蹦的又急又快。
他是來陪親額涅吃飯,所以換了常服來的,天青的素袍子滾的海棠邊,袖口一點水紅,襯出他的雅緻安寧。不過到底是修羅場上殺出來的,這點柔軟在他身上並不像文弱書生,反襯出他的剛毅氣度來。
今兒個沒佩七事,腰間只系一個荷包,用玉帶束著,腰板兒挺直,個子定是高的。說話的聲口是糯而沉的,聽到耳朵里悅耳極了。
原以為是個鬍髭橫鬢,粗聲大氣的莽夫,不想是這樣出挑的人兒。
杏臻拿定了主意,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笑了回話,「太主兒手兒巧,還教奴才剪窗花兒,每進一次宮回去就能漲本事,奴才幾個妹妹羨慕都羨慕不過來呢,哪裡會悶。」
她平日來話也不多,有些矜持,今兒倒大方。太妃知道這邊是妥當了,端看廣祿。
廣祿雖是個親王,可被皇帝壓制著,親事上並不順達。差不多的明白人家,怕姑娘嫁過去提心弔膽一輩子,那些榮華富貴不過是空中樓閣,瞧的見摸不著。
旗人家的姑娘都有主見,碰見喜歡的非要嫁,娘家多是攔不住。不然就得養個姑奶奶。旗人家的姑奶奶是另類,家裡不僅不敢嫌棄,還得緊著供養。
如今恣要姑娘自己點頭,這婚事就能拿捏個九十成。
瞧著杏臻這頭熱了起來,太妃也就放心了。
廣祿是個悶嘴葫蘆,要聽他說句熱乎話真不容易。他聽著太妃跟杏臻東拉西扯,臉上帶著笑,眼神卻渺茫著,不知飄哪兒去了。
坐了一會兒,起身要走。成安忙進來伺候著穿戴。太妃不舍道,「來了也就坐一頓飯的功夫,瞧都沒瞧夠,人就走了。」
廣祿不愛說那些好聽的,心裡實實在在在意他親額涅。見太妃抱怨,道,「兒子前頭還有事,北邊已經打起來了,戰報一封一封的來,皇上病著不能理事,兒子得多盡心。」
太妃戀戀的,揮手道,「去吧去吧,這是正事,杏臻替我送一送,你藍溪嬤嬤忙著呢。」
廣祿頓了頓足,想要推辭,杏臻已經應了,跟了上來。
出了壽康門,廣祿頭也沒回,徑直走了出去。成安悄悄回頭覷一眼門上站的杏臻,眼眶子都紅了。
他知道他們爺的脾性,任誰都不入心的,能讓他留心的也就嘉勇公家的二丫頭。這會兒只怕爺惦記著北邊打仗的事,根本忘了後面跟的英家大姑娘。
他弓身碎步跟了來,提醒道,「主子,杏姑娘還在後面呢。」
杏臻到了門上,想說句什麼,卻見廣祿大步已經出去了。心裡委屈的要哭。就是太妃也拿她當客人相待,誰知怡親王壓根兒沒將她放眼裡。
她正遲疑,卻見廣祿已經轉身回來,到了她跟前站住,「英姑娘回去吧。小王要多謝你能常陪伴太妃。。。要是覺得悶,也不用常來,太妃那裡我會同她說。」
廣祿說完走了,成安忙跟她行禮也跟去了,撂下杏臻在那發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