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擂茶
皇帝覺得自己把話說的很明白了,他夜裡侍寢自有人,又何必讓陌生的宮女照顧自己起居呢。多少年這麼過來了,他有些不習慣。
翠微強笑道,「來前兒皇後主子就說了,萬歲爺身邊的事以前是幾位公公費心,只是宮女到底心細些,有個冷熱也想的周全,要奴才精心伺候的。」
皇帝呷口茶,他如何不明白皇后的意思,就算是做給外面看,也得留下幾個。
他是覺得真沒必要,只是做了皇帝,很多時候是給外面看的。
他沉吟著還在盤算。這回他的病打懊喪上來。烏林珠用這種法子替她自己洗了冤,不管後頭的真相對他打擊有多大。
太後為何聽了明心的話就勸說他為玉琦誦經,還不是心裡有愧,後來更是被玉琦的鬼魂嚇的失了心智,自己去瞧她那一回,明明白白聽見她口叫玉琦饒命。
他沒法子讓太后給玉琦償命,就算知道真相,他也只能虧欠,怪不得玉琦不肯走,真正的兇手被他一直奉養,敬愛如斯,被蒙鼓裡到如今。
一頭是生死相依為他謀算一生的親額涅,一頭是一輩子惟一心愛的女人,他那些雷霆萬鈞舉起來容易,到了對太后動手時,才知道劈下不去。
太后將素格送來,他知道為的是跟他和緩,聰明如太后,只怕第一眼就瞧出素格跟先皇后的神似,所以非留她在身邊。也是因為心底有愧吧。
現在把「玉琦」再送回來,以求他的原諒。
知子莫如母,他心裡長嘆。
翠微偷眼瞧皇帝的動靜,皇帝有副好相貌,溫潤的時候很難讓人移目。她不知道皇帝在這裡猶疑什麼,不過非留下來不開的念頭在心底滋生。
這樣睥睨天下的君王,哪個女子能不動心呢?
翠微覺得皇帝待她和氣,心裡一動,聲音里含了蜜,「皇後主子說奴才烹的一手好茶,主子爺就是品茶的高手,閑時吩咐奴才替您消乏。」
素格心裡不由失笑,這個翠微怕是有所期待而來吧?這話也說的出口。皇后說沒說的誰知道,她這是要撬自己的行市啊。
也好,若是她真能搶了茶水的差事去,自己跟松齡就能被退回去。不由去瞧松齡,松齡個性活潑,遇事就開眉眼鋪子,她在那裡只管低頭,一對眉毛高高低低,這是在御前,忍著沒歪嘴兒抽鼻。
皇帝卻瞧著素格那一眼,大約對翠微的邀寵極不適應。他心頭一動,這丫頭不會是吃味兒了吧?這麼一想,竟有些甜滋滋的,再對翠微就有了耐心,「這話不錯。這段時日葯吃的舌頭都沒了味道,有時倒想換換,擂茶你可會?」
翠微有些傻眼,她會的是功夫茶,那樣一抹一挑,一衝一兌,玉腕輕露,茗香幽幽漫在屋內,最能顯得人雅似仙人。
擂茶她跟師傅也學過,拿根三尺的荔枝木在牙缽里搗,倒像個舂米的農婦,哪有半點斯文?
她心裡訝異皇帝的怪趣味,勉強道,「奴才也學過,只是氣力太小,擂不出清香來。」
擂不出清香,意思就是自己拿那些花生芝麻沒法子,搗不爛,後頭沖水就不勻,茶也就夾生了。
皇帝有些遺憾,瞧她為難也就罷了,「即這麼就讓人來幫你,朕就留下你做茶水供奉。」
翠微一聽樂的有些哆嗦,忙扣頭謝恩。
松齡跟素格鬆了口氣,只是還得裝著微憾的樣子。松齡暗想,家裡那些過的禮終於可以不用退回去了。兩個人拎著耳朵,等皇帝免了她們的差事。
皇帝如她們所願開口了,「即留下一個,不如就全留下吧。好在朕這裡簡單,你們用心就好。」
翠微這麼一攪和,皇帝忽然覺得素格伺候入寢也不錯。那會子屋內沒人,還能跟她好好說話。明心那個卦語跟這個不挨著,她在乾清宮伺候,倒比封妃好,每次還都要翻牌子才能見著。何況自己借口太后病了,已經很久沒翻牌子了。
素格跟松齡已經傻了,這可不瞎耽誤功夫嗎,最後一個都沒走成。翠微也覺得意外,皇帝怎麼出爾反爾呢,不是只留一個的嗎?
跟茶水比,她更願意司帳。所以最初指派她司衾她也沒什麼意見。司衾多好啊,晚上伺候皇帝入睡,早起伺候皇帝起床,這夜裡早起見到的人都是她。
這會兒自己爭了個茶水,怎麼就便宜了那兩個?松齡還好說,不過是等著出宮嫁人,未必跟她有什麼裉節,那個素格,瞧剛才皇帝的眼神,大約是中意的。這下好,自己跟她掉了個個兒,她倒成日能跟主子親近了。
差事就這麼定下來了,外頭敬事房的捧了大盤子進來,裡面密密的排了一溜子綠頭牌。三個人知道這是皇帝翻牌子時候,行禮后卻行退了出來。
翠微心裡不高興,外頭絲毫不露出來。出來偏殿,她樂樂呵呵的道,「恭喜二位留下了,今後咱們仨就一同伺候主子爺了。」
松齡憋了半日的濁氣吐了出來,她在慈寧宮裡多年,對妃嬪這些勾心鬥角見的不多,今兒算見識了,心裡就不大待見翠微,
「喲,可不敢當。怪道呢,您不早說您是康主子的妹子,瞧剛才萬歲爺見了您高興的,我瞧著吧,寧主子進宮就封嬪,如今又懷了龍胎,眼見就封妃的;您呢,這就在御前了,這哪天爬上龍床,眼見就是小主兒了,我且得巴結您吶。往後您得提拔提拔我們呢。」
她一頓夾槍帶棒的擠兌,愣把翠微一張粉臉擠兌的緋紅。
素格瞧著翠微要翻臉,忙當和事佬,「當小主是好事兒啊,咱們三人裡頭飛出只金鳳凰,將來咱們出去也能跟人說道說道。」說完抬頭見那九正站在前頭,忙叫了聲「大總管」。
另兩個一聽也忙低頭行禮,進了乾清宮,諸事都得聽上頭的,大總管的威儀和權力就是頂高的,在人屋下,就得懂得低頭。
那九過來點頭,囑咐幾句守規矩之類的話,就往南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