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活的
后坤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一章活的月華如水。
檻窗開著。成安說主子爺最不喜密閉的環境,所以哪怕冬日裡,爺的屋裡也要開著一兩扇窗。這會子月輝熠熠,照著床前的素格,映出她一會兒愁,一會兒呆的眉眼。
怕風進來,素格放下了紗簾,簾底的竹搭子輕輕碰下窗襴,噠的一聲響。
廣祿的聲息極安靜,她聽說人到了彌留之際,那聲息會微弱不辨。好在廣祿是平靜的,遠不是氣若遊絲的樣子。
她在腳踏上坐著,聽著他的呼吸,竟聽出現世安好的況味。
這個時候原不該想這些的,只是於她而言,這竟是最難得的時光。他現在就在她身邊安睡著,不像上一回,遠遠見她抱著大把荷葉轉身就走掉,也不能像在寧壽宮時,淡淡幾句話,就被拉走。
平素見他一面都那樣難,這會子沒想到跟他守在一個屋裡,而且自己居然心安理得。
她第二回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生怕其實都是她的幻聽,廣祿其實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還好,鼻息溫熱,撲到她的指尖。
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臉,都說糙男人,她也不喜男人長得太細皮嫩肉,沒點強悍的樣子。廣祿的麵皮很光滑,只是不像女人那樣薄嫩,帶著溫厚的質地。
她為自己的舉動暗愧,有些褻瀆的感覺。
可不是,廣祿在她心裡,又高又遠,雲巔之上,就不說別的,他是主子,她是奴才,永遠都是她跟他請安。
她訕訕的抽回手,他是那樣心氣高,志向宏遠的男子,這輩子她怕是再也夠不著。
她方抽回手,躺著的人咳嗽了起來。
一霎間,她惶恐不安,又暗暗慶幸。他應該是活著的了。
微微低頭去瞧,見廣祿睜著眼,靜靜瞧她。
竟然沒驚異她怎麼來了,還在孤夜裡守在他身邊。
「要喝水嗎?可難受的緊?」她忙問。一面又拿了引枕來,防他想半靠,人躺久了可十分的不舒服。
廣祿模糊的應了一聲。雖說剛才暗地裡陪她許久,可真對著,究竟還是有幾分羞澀。他在肚中恨了一聲自己,真是沒道理的很。千軍萬馬面前尚且不知憂懼,卻在她這兒回回都跌份兒。
聽不清他說什麼,只料定他口渴,素格去桌前取了他常用玉盞,倒了溫水,過來要遞給他。
廣祿撐了要起來,腿上要用力,瞬間一陣劇痛,淌下汗來。
素格丟下玉盞,過來半攙起他,往他身後放了引枕,等他輕輕靠住,再將腿下墊的枕頭挪的更舒服些。忙碌下來,臉上微微出汗。
廣祿等她遞過茶盞,一飲而盡。又遞過去給她。「還渴。」
他的聲音縹緲,極輕的落下來,落進耳朵里似乎有一絲撒嬌的意味。
素格忙又斟碗茶來,廣祿接過要喝,兩人一錯手,灑了出來。
已是八月的節氣,衣裳都極薄,水浸上去,立時就透了,薄亮亮的,廣祿胸前似乎袒露了出來。
素格面色一紅。拿了干巾子來要替他擦,不知怎麼下手,正躊躇著,廣祿本閉眼等著,這時卻一手拉住她,替自己擦拭。
「主子,您放手,我來吧。」素格漲紅了臉道。廣祿不是沒牽過她的手,只是那會兒是夜裡,拉她只為了帶路。跟這會兒不一樣。
「真笨。」廣祿咕噥一聲,睜眼道,「沒法睡了,給我換衣吧。」
素格怔了一下,「奴才去叫成公公來。。。」
廣祿無力道,「這個樣子,不知讓他們怎麼想。你去後頭櫃櫥上取一套來換。。。我自己換。」
素格依言去開了櫥櫃,裡頭整整齊齊的放了許多換洗衣裳。她取了一套半舊的、摸著軟和的拿了過來。
說是廣祿自己換,可他哪有氣力,單直起身子就費了素格老大的勁兒。她架著廣祿的一條胳膊,打算用自己的氣力撐住他。
但廣祿半個身子全靠著她,她累的一絲氣力都沒了。又不敢撒手,怕他滾下床去。兩個人糾纏了半晌,廣祿又歪回在引枕上了。
素格只覺得氣喘不過來,抬眼看王爺,王爺癱軟在那兒一動不動。
她有些害怕,別是她把王爺累死了吧。
她忙過去探他氣息,廣祿悠悠道,「沒死呢,不過有你伺候,只怕也快了。」
素格紅了臉。其實只是換衣,她有些過於拘泥了。大半夜的,又黑,再說不過是換個衣裳。
沒了計較,兩個人這趟配合的挺默契,不過在廣祿褪去衣衫的時候,素格還是紅了臉。倒不是為著怕人說,而是廣祿的身子,青年男子一身的力量全憑肌肉,她清清楚楚的全瞧見了。
廣祿也不是全沒心眼兒。
他悟出來了,跟素格這樣的女孩子在一起,不能太正經了。他想跟她親近,還得找借口。現在擺明了有最好的借口,他得好好用用。
明明自己能穿,他偏不。倚著素格的時候,他能覺著她挨著他,那是溫熱的酥懷,她的氣息有種特定的香,聞了讓他放鬆。
他也知道那是少女清香。不同閨中女子塗染的脂粉香,既不如蘭,也不似桂。但就是切切實實的一股暖香。
不再是以往的夢裡,夢裡的少女沒有香味。這樣的時辰他願意有一千個一萬個。他情願傷著,只要有她來照顧他,願意瞧她為他著急。他沒想到,這受傷也能心甘情願。
這丫頭要是聰明點就好了,不過,笨有笨的好。有的事,不能讓她看透。
換了衣裳,再安頓王爺睡下,素格累的骨頭疼。但這一夜她根本沒法睡,隔一會兒她就要去摸廣祿的額頭,額頭沒發熱她又不放心,又去碰廣祿的鼻息。
廣祿遇刺到現在,也是乏累極了。偏這丫頭不停來摸他,實在擾得他睡不著。最後沒辦法,他一把拉住她的手,摁到身邊,這才安穩的睡去。
被廣祿拉著手,素格這才不再去一遍一遍的摸她主子鼻息,僵了一會兒,在廣祿深沉緩慢的呼吸聲里,也沉沉睡過去了。
這一覺睡的香甜,直睡到第二日中午。睜開眼時,並沒見到那個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