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372，信仰之舞

  隻見丹力站起身形，緩步走到星舟中央的空處，回頭朝陳小山一笑，接著玉臂舒展，將秀發向後一撩，扭腰提腿，開始輕步曼舞。


  她的神情變得專注而虔誠，仿佛在朝拜一尊看不見的神靈，隨著長靴輕輕踏出，一聲鼓點驀然響起，寬鬆的黑袍便如同低垂的夜幕緩緩鋪之開去。


  一朵潔白的蘭花，張開纖細而柔軟的花瓣，在陳小山眼前倏然綻放，幽香浮動。陳小山頓時好像漫步在鏡波潭底，在醒獅穀的風中，在金邊楠木的樹蔭下，在肆意馳騁的劍氣間。


  又有一串如絲如縷的鈴音悄然響起，蘭花變成了一隻鳥兒，梳弄著白色的翎羽，眼神睥睨，動作安詳。陳小山站在枝頭，山巔，青空之下，打量這萬靈繁盛的人世之間。


  鳥兒轉而又鳴出一曲婉轉，讓人心醉。


  陳小山麵帶笑意，拉出了一張九弦之琴，在上麵隨意撥弄了幾下，發出一陣嘈雜之音。鳥兒受了驚怕，婉轉聲立刻消散於無形。


  鼓聲鈴音一起戛然而止，鋪開的夜幕又重新收聚於丹力的身上。


  這姑娘神態自若的坐回蒲團，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陳小山收起大殺器，搶先讚道：“你這一舞真讓我開了眼界。”


  丹力笑道：“多謝公子誇讚，這舞隻給你看。”


  陳小山不由得摸了摸下巴。剛才自己搶先說話，就是怕這姑娘說出什麽大膽的話來，結果還是沒擋住。


  丹力端正了坐姿，鄭重說道：“陳小山，你沒當真，我當真了。”


  陳小山幹咳一聲，先賠了個禮，然後說：“我當年的確有些言語無狀，但是細論起來，錯不在我，不過我不喜歡推諉，就先給你賠個禮。丹力姑娘，我也不是啥出奇人物，你比我年長，豈不知世間俊傑多如牛毛？”


  丹力搖搖頭，輕聲說：“我自小就學習巫術，平常男子哪裏敢接近我？如你所說，我見過無數俊傑，自然知道什麽樣的人最合適我。”


  說到這裏，她側過臉去，聲音裏也有了悵惘之意：“從沒有一個男子像你這樣，不把我當成一個高高在上的巫女。你那天說話的神情和語氣，我至今曆曆在目。我們的巫術因信仰而生，我已經把你當做了信仰。”


  陳小山不禁感到頭大，連忙說：“你信奉祖巫就夠了，我於巫術一竅不通，你信了也是白信。”


  丹力轉過頭來：“公子放心，我不會讓你覺得為難，再說，信仰是我自己的事，和你無關。”


  陳小山哪能放心，直接道：“實不相瞞，我心中已有屬意之人。”


  丹力表情一愣，接著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聲，點點頭：“自然該是如此。讓我猜猜，這姑娘是不是你的那位何師姐？”


  陳小山聽到她提起何菀蓁，心下一定：“姑娘著實聰慧。”


  丹力輕笑：“這和聰慧無關，你這樣的男子必然會吸引很多姑娘，我就算再有本事也無可奈何，再說，我要的又不是全部的你，我隻要屬於我的那一部分。”


  陳小山不敢在這個話頭上繼續說下去了，這姑娘明顯開始不講理了，故此隻說道：“慢慢來，以後再看。”


  話剛剛出口就覺得不好，本來他的意思是想說，慢慢的你就會發現我不合適你，可是‘以後再看’這幾個字太容易讓人誤會了。


  丹力明顯鬆了一口氣，適時接口：“就以後再看。”


  陳小山笑了一聲，隨手彈碎遮住熒石的法術，星舟內亮如從前，丹力也知趣的收起胡蜂，兩人一時靜默。


  片刻後，丹力伸出手指在空中點了幾下，勾勒出一個奇特的圓形圖紋，圖紋中似乎有眼睛，有河流，更多的是輕風。


  陳小山正想細看，從圖紋中央忽然鑽出一隻奇特的靈獸來，有點像貓，圓耳短腿，尾巴較長。這隻靈獸一出來就撲進丹力的懷裏，嘴裏還嗚嗚呀呀的叫個不停，顯得和她異常親昵。


  丹力在它柔軟的長毛上撫摸了兩下，遞到陳小山麵前說：“它是風狸的後裔，我叫它風寶兒。它剛才告訴我，說你對黑狼很好。”


  陳小山隻掃了一眼便閉目打起坐來。丹力撇了撇嘴，將風寶兒收起，又托起下巴盯著皺眉的陳小山看。


  原來方才陳小山見她勾勒出的圖紋和喬戥烈先前演示的似乎如出一轍，心下猜測巫術會不會和星宿宮有什麽聯係，轉而想到精於算計的葛長庚，後怕此時才湧上來。


  當時他用了一張替位化形的符籙代替自己，這還是當年和師姐同遊時碰到的那個老掃帚留下的本事。


  說起來這計策並不高明，而喬戥烈的演技又十分拙劣，他在鎮魔樁上隨便就能看出幾處破綻，陳小山當時是一點底也沒有。


  雖然他並不信有緣無緣之事，但是天道叵測，如果喬戥烈的那道星光最後打向的不是葛長庚而是他，他也隻能說一聲倒黴，其後再如何細究緣由，全然沒有半點意義。


  至於星光為什麽消失之後又陡然在夜幕下出現，陳小山揣測是葛長庚的霸星局之功，看其上畫了很多折線，想必星光找到葛長庚也走了不少彎路。


  話又說回來，最後的變故讓陳小山感到困惑的同時也無比擔心，生怕自己又成了誰的棋子，而且沒道理自己獲得的好處反倒多過喬戥烈這個正宗的星宿宮弟子。


  這事盡可以說上一句天道叵測，但是細想之下還是讓陳小山覺得毛骨悚然：


  萬一葛長庚本身就是哪位高人布下的棋子，甚至連他修煉天丘命星也是此人安排，萬一此人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成就喬戥烈……

  陳小山不願再想下去，睜開眼睛時正對上一雙銀光閃動的明眸。見丹力慌忙低下頭去，陳小山也穩了穩心神，說：“小夢也好，風寶也罷，都是你的本事，不需拿來與我說。”


  想到小夢，陳小山自然想到一段不太快樂的舊事，所以態度冷了下來。


  丹力撩了一下耳邊的秀發，抬起頭笑道：“公子無需多心，你現在修為精湛，這些物事都難以近身。我知道你不喜歡，也不會故意討嫌，這都是寶兒剛才和黑狼聊天才知道的事。”


  陳小山嗯了一聲，心下也讚了一句這姑娘知趣，借著話頭說：“那咱們現在就去看看二黑。”


  丹力痛快的答應了一聲，指明了道路。


  星舟飛得不快，這次二人誰也不再開口說話。


  不一會兒，丹力站起來走到窗前，看著外麵的流雲繁星，背起了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