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符宗道人
方占水聽得目瞪口呆，心想此人究竟是真是假，居然口口聲稱自己是正一道天師，未免太過玄幻。老者看出了方占水的心思，沒有多加理會，隻是說道：“正一道創立於我曾祖父張道陵，其發跡於龍虎山，後成仙於蜀地鶴鳴山。我父張魯開道門之章法，修正一之篇章，將正一道在蜀地發揚光大。可惜我父不免世俗，參與政權鬥爭，沒能從一而終。及至我承其大業，授天師之位，複又率眾回歸龍虎山，保得長青基業，至代代相傳。”
說到此處，這位老人眼神明顯閃亮了幾下，自豪之情溢於言表。繼而又陷入暗淡，久久沒有言語。方占水略顯尷尬，立在原處，稍顯局促。良久，符宗道人轉過頭來，眼神一凝，看著方占水說道：“此雖劫數，然緣由卻在我處，故今日前來需了卻此番往生劫，縱然不可盡去，亦需開了這破門之法。”
方占水見符宗道人眼神深邃，沒有了剛才慈祥和善的模樣，取而代之的是一番不怒自威的攝人心魄之情。但是他始終沒有想明白，這事跟自己究竟有什麽關係？難道就是因為方占山幹了那些畜生事情，觸動天劫了？猶豫了幾下，方占水張口問道：“且問道人，此事我實不明究竟，我聽三姑所言，你已修成聖人境界，欲破此劫，當非難事。我又與此事何幹？”符宗道人一聲長歎，說道：“此事僅僅是個開始，恐怕天地要為之變色，權且擱下不說。你既問到此事與你何幹，”符宗道人突然轉過頭來，怔怔盯著方占水，說道，“陰陽判官忌憚於寇謙之後人神通，誤判將此蓮花打入無間地獄，致使此蓮花身受這無邊苦楚，不得解脫。這位陰陽判官正是你的父親——方民！”
方占水一聽，全身一震，癱倒在地。此言猶如晴天霹靂，想不到這其中居然跟自己的父親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難怪父親會做如此異夢，原來一切惡果早已種下。
方占水渾身顫抖，他不知如何是好，更是無法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巨大打擊。愣怔半晌，方占水突然抬頭，問道：“道人，我父親之過錯究竟該如何彌補？父親一生雖然碌碌，但是為人中庸，誠懇待人。我身為家中長子，願意盡最大努力幫父親償債！”
符宗道人咧嘴一笑，點了點頭，伸手將坐在地上的方占水拉了起來，欣慰地又點點頭，說道：“此事破門決然在你，但非當下。占水，你且記住：不忘初心，山河為之而開；不負堅守，天地為之變色！”方占水聽罷，努力點頭。
突然，腳下地動山搖。剛剛還安安寧寧的世界一下子翻天覆地。在這平地之上，卻似波濤洶湧一般，澎湃不止。符宗道人雙眉一皺，摸出一張道符，口中念道：定路安山！言罷，拋符於天。道符在空中瞬間火起，化作無數道小黃符，然後緊緊貼在地麵。不久，大地漸漸恢複平靜。
方占水搖搖晃晃努力從地上爬起來，隻覺得天旋地轉，哇哇嘔吐起來。符宗道人在一旁負手而立，雙眼微閉，巋然不動。突然，傳來一陣笑聲，振聾發聵。方占水捂住耳朵，表情痛苦。這聲音似乎是從天上傳來一般，方占水完全判斷不出來方位。
少許停頓之後，這聲音複又出現，不無譏哂地說道：“有幸見識天師道聖人親手所創這定坤符，確實有些本事。”言罷，又是一番大笑。
方占水心下甚是害怕，看這架勢應該是來了不速之客。不過聽這人的言語似乎並沒有把身旁的這位符宗道人放在眼裏。方占水心裏沒了底，忐忑不安。
忽然，狂風大作，四周一下子陰暗下來，直至黑到伸手不見五指。方占水嚇得瑟瑟發抖，顫聲喊道：“道人，道人，你在何處？”此時，傳來符宗道人雄渾的聲音：“此乃結界，不過是陰界幻影印於此處耳。一切邪魔皆可視而不見，占水，忘了《淨天地神咒》了麽？”方占水一聽，方才想起陳鬆雲曾頌此咒。當即靜下心來，閉上雙眼，默然念起咒來。
半晌，方占水再次睜開雙眼，眼前一切複又恢複如常。符宗道人依然負手立於身旁，微閉雙眼，威嚴異常。方占水心下安定了許多，他不知道聖人的實力究竟如何，更不知道剛才說話的是人是鬼，道行如何，但是此時此刻，有符宗道人在身邊，頓時踏實了許多。
方占水注目遠眺，發現剛剛遠處的那位女子突然不見了。他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神細看，仍然沒有看到之前的女子。方占水心中不安，小聲說道：“道人，剛剛那朵蓮花不見了。”符宗道人回道：“此處結界愈做愈深，想必要將你我困死於此。”方占水一聽此言，渾身一震，問道：“道人，這該如何是好？”見道人沒有回答，方占水又自言自語道：“不知這是何方妖魔鬼怪，我等不曾有錯，緣何觸犯於人？”符宗道人開口說道：“對錯難言，善惡難辨，隻是我與這劫數相幹，及至於此。本已閉氣修身，以凡胎肉骨潛行於此，竟被識破。看來此處道場早已不可同日而語，修羅教必有大才。”
方占水想安慰一下符宗道人，便說道：“道人，我聽你所言，本是出於善心，撒了神仙雨露於這朵蓮花，本是對她的恩賜，及至慘遭橫禍，乃是我父所為，實與道人不相幹。這蓮花或者蓮花背後之人如此咄咄氣盛，未免不講道理了吧。”
符宗道人突然睜開雙眼，轉過頭來，看著方占水半晌，又歎了口氣，說道：“你可知陰陽判官如何做得？”方占水啞口無言，茫然地搖了搖頭。符宗道人停了一下，繼續說道：“陰陽判官乃是白天為人，黑夜做鬼，尋常之人根本不會得此道緣。乃是由上一代陰陽判官保舉後經由地府層層核查，通過後於其後腦啞門穴打下陰陽符印，如此方為一代陰陽判官事定。此陰陽符印伴其終生，死後隨之入土。”
說完這些，符宗道人背過身來，伸手緩緩撥開後腦的長發。方占水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口張得老大。隻見符宗道人後腦之處，一個忽明忽暗的圖案隱隱綽綽。方占水看得真真切切，這個圖案形似太極魚圖，但是魚圖分開，中間空白處是一支毛筆形狀，整個圖案看上去隻有黑白二色，頗似修羅教的基調。
符宗道人放下長發，複又轉過身來，笑了兩聲，說道：“如你所見，我曾也是一代陰陽判官。自天師道創辦以來，前三代皆代代化仙而去，及至於我，資質平平，難破仙道。後經上一代保舉做了個陰陽判官。後來有一日，我終於悟得大道，學有所成，本以為窺得成仙法門，不成想修煉日進隻得入聖境界。我以聖人之身代行鬼差之事，如此往複陰陽二界數百年，及至後來遇到一人。我見此人頗有中正之心，便保舉其為陰陽判官。此人名為陸離。”
方占水這才將那日大妹所說之事對接上了，原來這來龍去脈竟是如此。這位陸離便是方民的多少世往生了。方占水又開口問道：“道人，我還是不明白。縱然我父親是你保舉至陰陽判官，但是錯誤是其自己所犯，終不至牽連於你呀。”符宗道人注目遠望，許久之後，回道：“陰陽判官秉中正執筆，據是非定刑，如果有失義禮，莫說人道轉生，恐怕這阿鼻地獄便是其最終歸宿。”
方占水倒吸一口冷氣，不曾想陰間鬼差犯錯居然需受如此酷重懲罰。突然，他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雙眼緊緊盯著符宗道人。符宗知道方占水已經明白過來，嗬嗬一笑，點頭說道：“沒錯，我以聖人之力助了我自己親手保舉之人，他得以再生轉世。然而天道昭昭，一切業力結算都將隨劫數而來……”
方占水透心冰涼，胸中壓抑難忍。突然濃煙四起，塵土飛揚，雜亂的馬蹄聲自遠處傳來。四下裏一片鬼哭狼嚎。方占水感到頭痛欲裂，卻不知該如何舉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