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幣風波
洗完澡回到連隊,孫家樹第一件事就是跑進宿舍看枕頭下面的信,不看還好,一看頭都漲了,偏偏把不該發的信發走了,他急忙跑到連部,通訊員小王告訴他,信恐怕早已進郵局了,這下沒轍了,他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宿舍。
宿舍里異常的熱鬧,原來小廣東正拿著一部高級照相機給班裡的戰士拍照呢,新兵們端端正正地坐在班長的辦公桌前,肩膀上扛的是班長的上士軍銜,頭戴班長的大蓋帽,一個個都精神抖擻,容光煥發的,看到孫家樹進屋,小廣東立刻把他摁到桌子前坐下,那名剛照過相的新兵飛快地取下肩章,一轉眼,上士軍銜又扛在了孫家樹肩上。
「家樹!別綳著臉,跟我欠你錢似的。」小廣東提醒孫家樹,他哪知道孫家樹內心的苦衷啊。
「看著我的手,茄子——」
「茄子,嘿嘿。」孫家樹勉強笑了兩聲。
只聽見咔嚓一聲。小廣東埋怨說:「比哭還難看。」
「要不要再來一張?」小廣東問。
「不來了,還是省點膠捲吧。」孫家樹苦笑著說。
後面一個新兵聽說孫家樹不照了,已經迫不及待地湊了過來,「給我來一張,給我來一張。」
內景取完又取外景,軍營大門、紀念碑、榮譽室,甚至噴泉的池子邊都留下了戰士們的身影,李喜娃今天出奇地好,他特意從連部借了一支「八一杠」,於是,班裡的每一名新兵都有了一張扛槍的照片。小廣東興緻勃勃的,硬是把兩卷膠捲喀嚓完才罷休。
下午,李喜娃又領著新兵們到附近的小鎮上轉了一圈,新兵們輕易沒放過風。除了孫家樹外,一個個像解開了脖圈的小狗一樣上躥下跳,整個一下午,孫家樹卻一直在想著那封寄錯的信。
逛完街回來,新兵們一個個都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現在,沒有什麼比睡覺更重要的事了,只有孫家樹坐在床上看著一張五元的鈔票發獃。那是一張假幣,明眼人一眼就能認出來。人倒霉的時候真是喝口涼水都塞牙,這是在小鎮轉的時候,他買了一把剪指甲刀,那個賣東西的小販找他零錢時,他看也沒看就裝進口袋。回來后才發現有一張假錢,孫家樹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要不是部隊禁止私自外出,他非出去找那個小販算賬不可,現在只能自認倒霉了。這事讓戰友們知道還不笑掉大牙?乾脆把假幣撕了算了,免得它再繼續害人,睡覺吧,現在睡覺是第一要務。躺下來一想:別人能騙他,他為什麼不能騙別人呢?他又開始盤算著如何才能把錢花出去。於是就坐了起來,又一想還是不對,自己現在已經是一名軍人了,軍人能幹這種缺德事?自己的思想真是太落後了。於是就又躺下來睡覺,但一躺下,「別人騙他,他為什麼不能騙別人」的想法又開始佔上風,他的思想在激烈的鬥爭著。孫家樹強行閉上雙眼,那張假幣竟然在腦海中晃起來,他索性重新坐了起來。環顧四周,幾個戰友睡的正香,他們現在什麼也不缺,就缺睡覺,難得一天自由時間,加上昨天晚上折騰了半夜,現在正好美美睡上一覺。
孫家樹不住的對自己說:「就這一次,下不為例。」他輕輕地滑下床,然後躡手躡腳地溜出宿舍。其實,就算他大叫一聲,也不一定會有人醒來,他們都太困了。
軍營東門有一個小賣部,開店的是一對夫妻,男的缺一隻腿。經常開著一輛三輪車外出進貨,別看老闆是個殘廢,老闆娘卻長得異常漂亮,負責在店裡招呼顧客。由於貨價真實,服務態度又好,小店生意一直很紅火。
孫家樹一看到小賣部,心臟就不由得激烈跳動起來。他可從未乾過壞事呀。「就這一次。」他又一次告誡自己。
在小店門口足足站了五分鐘,把該說的話連著默說了幾遍,孫家樹這才硬著頭皮走進了小賣部的門。還好,店裡沒有其他顧客。
一看見孫家樹進了店,老闆娘便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小兄弟,買點什麼呀?」她的話甜得能招來蜜蜂,怪不得當兵的老愛來這裡買東西。
「一塊香皂,一盒牙膏。給你5元錢,剩下的買成糖。」孫家樹像小學生背書一樣說了一串話,連他自己都感到聲音在顫抖,好像話不是自己說的一樣。說老實話,這些東西,他已經在小鎮買過了。
老闆娘麻利地把孫家樹要買的東西裝進了塑料袋。新兵一個月津貼才一二十元,這5元錢竟買了一大兜東西。「還需要其他東西嗎?」
「不要了,不要了。」孫家樹顫顫抖抖地遞上那張假幣。其實,這張假錢,他一直攥在手裡,早已是汗漬漬了。不知怎的,他遞錢的時候胳膊怎麼伸也伸不直,他只好向前傾了一下身子。
老闆娘看了一下錢,忽然對著屋裡喊:「掌柜的,你出來一下。」
孫家樹一聽,心「咯噔」一聲就懸了起來,頭皮不覺一陣發麻。
老闆正忙著點貨,他探出半個腦袋,先看了孫家樹一眼,然後對老闆娘說了聲:「你咋這麼多事呢?還是老規矩。」然後低著頭忙著點起貨來。
老闆娘不滿意地嘟囔著,極不情願地把錢放進了抽屜。此時此刻,孫家樹真希望老闆娘能對自己說一聲:「兄弟,你換一張吧。」他另一隻手裡還攥著一張5元的,他會毫不猶豫地遞給她,但老闆娘什麼也沒說。孫家樹只好提著袋子往外走,在門口他又停頓了一下,希望老闆娘能夠喊住他,但老闆娘也忙著點貨去了。
孫家樹匆匆趕回宿舍,一路上老覺得有一雙眼睛在後面盯著他。戰友們一個個睡得像死豬一樣,孫家樹坐在床上,心臟還在「突突突」直跳,他捫心自問:孫家樹啊孫家樹,你這樣做還算是一名軍人嗎?
孫家樹正一個人坐在床上發獃,通訊員小王推門進來了。「孫家樹,你到連部一下。」小王已是第二年兵了,那可屬於老兵,老兵對新兵說話從來就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孫家樹聽后不免大吃一驚,怎麼?這麼快就東窗事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