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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吾家有女初長成

  陽光很好,撩人的夏風拂過,吹動稻田中的水稻低頭俯首,溢出陣陣金黃的波浪,滿滿都是豐收的美景。


  沈昀感受著後背之上那個少女突如其來的沉默,他感覺到了蘇青寧心思的轉變,但這又如何,他顧不上。


  原本玉佩的事情他可以選擇一直不說,畢竟他追著蘇青寧出來是為了防止她手中另外一塊被丁文山騙走。


  這玉佩表麵不顯,因而它的價值不長眼的看不出來,不然早就在他被發配流放的時候就被人搜走了。


  可要是遇到識貨的當鋪掌櫃,難保不要臉的小人丁文山不會再度動心思。


  “如果不是剛剛的事情,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把你已經拿回玉佩的事情告訴我?”蘇青寧突然開口,聲音是沈昀從未聽過的清冷,隱隱透著一股淡漠。


  沈昀沒有說話,蘇青寧便當他默認了。


  “所以你一直跟在我後麵,明明知道我被丁文山所騙,你也沒想過要提醒我一句是不是?”


  “就連遇到打劫的,你也能夠袖手旁觀,直到最後關頭才……”沈昀沒有說話,蘇青寧卻已經從他的沉默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沈昀低頭目不斜視地看著路,仿佛腳下所踩的不是平坦的黃土路,而是一條布滿荊棘的小路。


  他雖是心有謀算之人,但並不習慣說謊,蘇青寧所猜的都是對的,事實上,要不是他聽到蘇青寧朝丁文山喊的話,知道她遇險全是因為要為他取回玉佩。


  可能蘇青寧最後遇險,他亦在猶豫要不要救她,畢竟她對他的虐待與打罵他可從未忘記過。


  這般想著,沈昀的心莫名其妙的抖動了一下,好像一根針紮進了某個器官裏。


  “好的,我明白了。”蘇青寧突然掙紮,強行從沈昀背上滑了下來,在路旁撿了根樹枝借力前行。


  這樣就好,先前是她想太多,沈昀終究還是書裏那個沈昀,為了報仇,為了重震沈家聲威不擇手段,圖謀算計的他。


  回去後,蘇青寧便將玉佩的另外一塊還給了沈昀。


  他收了,蘇青寧在他漆黑的眼眸中看到了久違的神采。


  而她自己說服自己正確認識沈昀後也算是解了一樁莫大的心事——暫時不用擔心沈昀以後因為家傳玉佩的事情殺他們一家了。


  接下來的事情一如沈昀所猜測的那樣,丁文山被下田勞作的村人發現送回家去,他未敢提及蘇青寧半個字,隻說自己不小心滑了跤,這才摔得鼻青臉腫。


  此事蓋過,丁文山養好傷後不死心又特地來尋過蘇青寧幾次。


  當時蘇青寧很想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他的無恥,但想到丁文山日後在京城也會有一席之地,又忍了回去。


  畢竟她一罵開,丁文山肯定就會想到暴打他之人是她,這豈不是又給自己惹了一場麻煩。


  她本著不得罪丁文山的態度以要在家中繡花做家務為由拒絕了他的一切糾纏,還透露出她已經從沈昀那裏知道了玉佩被取回的事情。


  丁文山這才慢慢歇了要從蘇青寧身上榨取好處的想法,不過生命不息,科舉未考,蘇青寧相信狗改不了吃屎,此時看著他消停了,但他以後指不定什麽時候又會再跑出來作妖。


  此事終於告一段落,接下來便要忙夏收的事情了。


  今天蘇家院子十分熱鬧,原來是蘇老三召集了他的四個兒子一塊兒商量著該怎麽分配農活,稻穀熟了,要夏收了。


  蘇青寧沒有上前,隻湊近站在房間門口偷聽的於氏小聲問道:“娘,祖父不是已經把我們大房分出來了嗎,怎麽割禾還是要叫上我爹?”


  於氏黑黃的臉上一暗歎息一聲:“咱們家隻一畝水田,有你爹和我、沈昀三個壯勞力,不過三四天的功夫就能搗騰完。


  可東院有十二畝田,卻隻有你二叔、三叔、二嬸三個壯勞力,憑你爺和你奶的精明不得把我們算上嗎?”


  蘇青寧根本不用細品便明白了她爺打的什麽主意,這不就是擺明了要征用她爹她娘和沈昀當免費勞力嘛。


  她有心讓她娘勸勸她爹別答應得那麽輕快,活計可以去幹,但該談的條件卻是要談的。


  可於氏搖了搖頭按住了她,用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道:“你爹再寵你,你爺也還是他爹。”


  孝之一字大於天,壓在頭頂能把人壓死,作為婦道人家,多餘的話不能說便不要說。


  母女倆這番無聲的交流才剛落下,院子裏的人已經散去。


  蘇大海反身回來看了於氏一眼,濃眉緊皺,臉愁成了一張苦瓜臉,但到底什麽都沒說,低頭摸了把新買的鐮刀就著磨刀石磨起來。


  “爹,我來幫你。”蘇青寧挨著蘇大海身邊光滑的石頭坐下,學了他的樣子也拿了一把鐮刀磨著。


  刺耳的磨刀聲響起,蘇大海就著這股噪聲把剛剛東院商定的事兒說了:


  “十二畝田,爹作主分了我四畝,加上咱們家的一畝統共五畝,割禾、扯秧、犁田、插田,咱們這回怕是做個十天半個月也做不完。”


  蘇青寧無語,蘇老三這心眼子還能夠再偏一些嗎,分家分產的時候心裏沒有蘇大海這個長子半點位置,可到割禾幹活的時候了,就知道多分田給他了,指著誰傻呢?


  偏她爹愚孝竟不拒絕,心裏這般想著,蘇青寧可不敢說出來。


  孝之一字重如山,輕輕壓下來就能把人的脊梁壓垮。


  可她爺處事如此不公,分給她爹無法完成的任務,她卻也不能坐視不理。


  蘇青寧想了想說不管怎麽樣,反正得先把他們家自己的稻子割完打成穀子曬好再說。


  “這是正理,最近天氣要不好,咱們隻得這一畝水田的稻子,要是搶不回去今年的口糧都沒有著落了。”蘇大海打了盆水往臉上胡亂地澆了一把,然後把一家人圍在一起分了一下工。


  於氏和沈昀負責割稻子,他力氣大主要打稻子,蘇青寧則負責給他們做吃食再加曬穀子。


  翌日,蘇大海跟蘇老三說了要先割自己家稻穀的意思,蘇老三臉沉了一下很是不高興,但看到長子黑瘦的臉上那層比自己臉上還深的褶子到底沒說什麽,隻讓他動作快些,別耽誤了其他的活計。


  蘇青寧在旁邊看著心裏微酸,目送他們下田,回頭便進了灶房手腳麻利地把家裏的活計做好,看看天色還早,便尋了鐮刀出門去,既然她沒有辦法讓蘇大海拒絕蘇老三,那麽她能幫一些是一些。


  錢氏趁蘇青寧離開,悄悄去灶房看了她做的中飯,蒸好的白麵饅頭和做好的紅燒魚溫在灶間,一打開便香氣撲鼻。


  大個的白麵饅頭有七個,這是有數的,她沒法子做手腳,便拿來一個盤子把紅燒魚挑了一小半走,然後站在院門口看著蘇青寧漸行漸遠的背影啐了一口。


  嘿,這青丫頭以往是個怕吃苦的主,從來都不曾往田裏去過,廚下的活計也是能不做便不做的,可怎麽突然間就能做得這麽一手好飯菜了,而且還變勤快主動下田做活了——就好像變了個人。


  錢氏有些遺憾自己用了十來年的時間來捧殺蘇青寧,可到了她卻莫名其妙的長進了……


  難不成真是茄子開黃花變了種了?


  沒錯,雖然蘇青寧也喊錢氏一聲祖母,可錢氏卻打心眼裏不曾把她當成親孫女待過。


  以前未分家的時候,蘇青寧不管有多懶多任性多不堪,錢氏也都是護著她,從不會當她麵說她,教訓她。


  故而村子裏人人都說錢氏賢惠得力,不僅自己為蘇老三生養了三兒一女,把前頭早死的林氏留下的一兒一女也養大了,還幫著老蘇家把日子越過越好了,並且對待元配長子家的孫女比親孫女還親。


  隻是別人都不知道在錢氏這副表麵慈悲賢惠的皮囊之下卻隱著無數髒汙不堪的想法。


  同樣是孫女兒,老二老三家女兒早早就會料理家事了,不管是家務裏的,灶頭上的,還是紡紗針線活,她們裏裏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可蘇青寧前十四年卻是村裏出了名的懶丫頭,脾氣又壞又倔,還不會家事,又有算命說的那種克夫克家的怪命,這才婚事如此艱難。


  而蘇家其他幾個女兒因為有蘇青寧襯著,在村裏那是個頂個的受人歡迎,村東頭的王媒婆早早就來為她們相看了。


  蘇青寧尚不知錢氏在背後行的齷齪事,沿著田埂路到了自家稻田裏。


  隻見於氏和沈昀隻用了小半天的功夫就已經割倒了一大堆稻子,目測隻有一半了。


  蘇青寧稍做準備便挽了褲角下水。


  聽到身後有水聲,沈昀回過頭來,見是她不由詫異地多看了她一眼。


  到他們家兩個月了,她下田幹農活這可是頭一遭。


  不僅沈昀奇怪,前麵的於氏也驚著了,回過頭來喚她:“青兒,你怎地下來了,你不是最怕田裏的螞蟥了嗎?快些上去。”


  小時候帶她來下過幾次田,回回都被螞蟥嚇得號啕大哭,後來蘇大海直接不讓她來了。


  蘇青寧抹了抹額頭,心中感念於氏對她的疼愛與維護,但同時又有些心疼於氏。


  似她這種長在莊戶人家的孩子哪個不會下地插秧割禾,原主倒好,仗著爹娘對她的疼愛有恃無恐地偷懶。


  蘇青寧不以為然,她在現代小時候也是長在農村,這些農活她都會做,不拘做得有多好,但總歸能幫上一點是一點。


  她執意如此,於氏也不好再勸,隻覺得她的女兒終於長大懂事了,知道孝敬爹娘了。


  蘇青寧手腳不算快,但割得十分認真,身後稻穗都不見幾根落下的。


  來往的村人瞧了都禁不住誇她幾句,於氏以往聽得多的都是村裏人對自家女兒的貶低,今兒乍然被誇了,眼圈都紅了,一臉欣慰地瞧著蘇青寧,心裏油然而生一股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自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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