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女子無才便是德
自從知道蘇大海的想法後，蘇青寧暗道她爹真是讓她重新認識了古代的男子。
既然她爹如此給力，她這個做女兒的也不能拖後腿。
於是在他爹不在的時候，她自動自覺地把但凡沾冷水的活計全都自己攬了過來。
不過沒做幾天，就被她爹發現了，讓她放著不要動。
蘇大海是個細心的人兒，他想他媳婦很可能是因為在生下女兒以後，沒有人伺候月子。
孩子剛落地就下冷水洗東西，還被繼母錢氏逼著每天做太多活計，導致太過操勞才落下了宮寒的毛病，此後肚皮便再也沒有過任何消息。
如此，他又怎麽願意讓自己的女兒受那份罪。
於是他把沈昀叫到一旁，叮囑他在他不在的時候把洗東西的活計全都攬去，定不能讓她們母女倆碰著冷水。
倘若是一定要洗，也必須燒了熱水去洗。
甚至他承諾沈昀，隻要他照顧好她們母女倆，以後這個家裏的夥計，他什麽都可以不讓他做，他想看書就看書，他再沒任何意見。
雖然事實上蘇大海從來沒有對沈昀趁著空閑時間看書的事情鬧過意見，但這也是他的態度。
沈昀自然是一口答應，他比蘇大海還清楚於氏的病根，隻是他從未想過，在這樣一個荒僻的鄉野之地居然會有蘇大海這樣明事理的男人。
雖然他隻是一個普通的莊稼漢，心裏日常就隻有他那幾畝田地的莊稼，但他卻能比大多數男人都要疼惜娘子，這樣的蘇大海讓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從前小的時候，在他印象中他的父親也是如此疼愛他的母親的。
從前小的時候，在他印象中他的父親也是如此疼愛他的母親的。
隻可惜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他的母親在他五歲那年落水之後便生了一場大病，病愈過後被大夫下了診斷宮體寒涼，再也不能生育，自此父親不再是那個父親，母親也不再是從前那個母親，沈家更加不再是那個沈家……
沈昀陷入深思之中，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直到聽到一聲嬌嗔：“沈昀，你想什麽呢？火都要燒到眉毛了。”
他方才拉回走偏的神思，看向麵前笑嘻嘻的蘇青寧。
手裏的鐵鉗被她接過，把柴禾往灶堂裏堵了堵，火小了下去才道：
“我三叔又來逮人了，我們得趕緊過去幫忙了。”
這幾天他們一直都是兩邊跑，替蘇家老宅秋收。
因為蘇老三跟蘇大海莊子上的人被拒絕，害怕下雨讓稻子曬不了，故而一直緊著催著他們趕緊幹。
原本需要小半個月才能做完的事情隻用了十天就弄得差不多了，到今天隻剩下一小塊田沒割了，原本蘇大海想著事情沒多少了，便讓蘇青寧和沈昀在家裏歇一歇，順便去葡萄莊一趟看看那邊的情況，但沒想到蘇大江居然又過來抓壯丁，真是片刻都不讓他們得閑。
沈昀點點頭，想來他們是看上蘇青寧做飯的手藝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同樣的菜，同樣的做法，可她做出來的就是比別人做的好吃。
念及此，沈昀突然想到了蘇大海家裏那一畝田產糧四石的事情。
在蘇家老宅幫工了這麽多天，他看到最多的才畝產兩石。
如果說蘇大海種田種得好，肯下肥料，但也不會平白多出那麽多來。
他很不難不往蘇青寧身上想。
隻是他怎麽想也想不到世上會有那麽神奇的事情。
所謂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便是如此。
一心忙著往老宅走的蘇青寧並不知道沈昀對她的揣測，為了不讓蘇老三等人有話說，她忙忙地趕到老宅灶房繼續跟吳氏一起為他們做飯。
吳氏看到她滿麵笑容，老遠就打起招呼來：“青寧，來了。”
蘇青寧“哎”了一聲，蹲下拿起柴禾來。
吳氏連忙喊住她：“你別燒火了，我讓紫寧來燒，你手藝好隻管炒菜。”
這幾天老宅的人吃的夥食都是蘇青寧一手操持的，那手藝真是杠杠的，就連最挑食的明榮和明華胃口都好起來了。
“你說說你這手廚藝是打哪兒學來的，怎麽一下子菜就燒得這麽好呢？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明明我是看著你燒的，覺得你這做法跟我往日裏的沒啥子區別，可為啥味道就是不一樣了。”
蘇青寧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手，這是個秘密，她自然不會告訴吳氏。
她笑道：“我娘教的，我也不知道為啥味道不同。”
吳氏更好奇了，據她所知，當時於氏在老宅裏住著的時候除了燒火，和能把生的東西煮熟以外，可是半點廚藝都不會的，分家出去這才短短幾個月而已，她就能教出蘇青寧這樣厲害的徒弟來了？
她怎麽就那麽不信呢！
蘇青寧可不管吳氏信不信，她繼續埋頭炒她的菜。
旁邊燒火的蘇紫寧一臉羨慕地看著她，認真地觀摹學習。
蘇青寧偶爾抬頭看她記得很是辛苦，想到她的為人還不錯，這般辛苦也隻是為了出嫁到夫家以後能夠日子好過些便道：
“紫寧姐姐，你現在別著急，你告訴我你想學做什麽菜，等我回去就把菜譜寫下來讓你拿著慢慢看，慢慢學。”
就這樣看一遍她做菜，若隻是一個兩個菜還好，這十天來她每天做的菜基本上都沒重樣過，看蘇紫寧那模樣估計也沒真學會幾樣。
“我，謝謝你青寧妹妹，不過我不識字。”蘇紫寧臉頰突然紅了低下頭去。
蘇青寧瞪大眼睛，然後想起來這裏是古代，還是荒僻的鄉野之地，女子不識字是常事。
“你想學嗎，你要是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
蘇紫寧悄悄抬眼看了看她娘，見她沒說話，她方才小聲地道：“我，我想學的，隻是……隻是方便嗎？”
人家私塾裏的先生教村裏的兒郎們識字可都是要收束修的。
“青寧你認識字呀，誰教你的？”吳氏在一旁聽著小姑娘說話，忍不住插了一嘴。
“沈昀呀，他可是讀過書的，我先前一直在跟他學認字，現在千字文都能讀完了。”
吳氏咂了咂嘴，千字文她聽說過，她大兒子明富就在讀書，村裏的私塾先生教他們認字時都從千字文開始教起。
“這麽厲害。”吳氏驚呼。
“娘，那我可以跟青寧妹妹學嗎？”蘇紫寧小心翼翼地問吳氏。
“現在秋收忙完了，家裏就隻有芝麻豆角那些要收了，忙倒是不忙你想學便學吧。”左右又不花錢。
要是能認識幾個字往後在夫家日子興許還能好過些。
至於村裏的那些老少爺們經常掛在嘴邊說的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話全都是騙人的，鬼都不信。
端看他們家就知道了。她婆婆錢氏因為自小跟著家中讀過書的兄長認得幾個字，會算得一筆賬，嫁給公公後，雖是個填房，可日子比村裏一般的原配還過得滋潤。
不但掌管著家中的財政大權，連公爹也被她緊緊地攥在手裏，就算明知道她偏心眼虧欠了原配長子，公爹也沒一句話說，這可不就是她認字帶來的本事嘛。
吳氏的允諾讓蘇紫寧興奮異常，激動得眼圈都紅了。
吳氏看著自家閨女這般模樣心裏軟成了一灘水，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憐愛地輕輕拍了拍，看向蘇青寧道：
“青寧，我家紫寧就拜托你了，不消說識文斷字隻是不要做個睜眼的瞎子罷了。”
說起來蘇紫寧是她唯一的女兒，她這當娘的同為女人，怎麽能不心疼女兒了，隻是家中爺們長輩從上到下都隻重視男孫，她一個婦道人家再想怎麽樣也不能夠。
尤其比起大房夫婦倆把蘇青寧一個女兒當成寶貝一般的護著，她這個當娘的實在是太失敗了。
越想吳氏的心就越疼，看著蘇紫寧的眼神就越是憐愛。
蘇青寧接收到吳氏心疼而又無奈的眼神，心裏頗為訝異，不過很快便略過笑著打包票：“那等到這次忙完後就開始，請二嬸放心，我一定盡全力教好紫寧姐姐。”
蘇紫寧為人不錯，她以後能過得好，蘇青寧看著也高興。
蘇紫寧對於吳氏的舉動心中十分意動，感激之餘濕了眼眶，其實她不僅想要學認字，還想要跟著蘇青寧學廚藝，她對灶台之事更加感興趣。
準備好飯菜溫在鍋裏，家裏做活的男人們還沒有回來，蘇青寧不耐煩跟伏在家裏借讀書之名行偷懶之事的蘇明富和蘇明貴玩兒，便躲在灶房裏折騰。
她先前看到老宅院子裏結了好幾個老南瓜，便摘了一個削皮蒸好把它壓成南瓜泥和了一點麵粉和糖下油煎南瓜薄餅。
第一鍋出爐。
“紫寧姐姐，你嚐嚐。”蘇青寧看蘇紫寧坐在灶台前看著她動作，連眼睛都不舍得眨便招呼著喂她吃了一塊。
“唔，好吃。”家裏平日連吃個饅頭都要掰著手指來算，哪裏舍得拿麵粉跟南瓜這等粗食一塊兒和糖做吃食，故而蘇紫寧還是頭一回吃到南瓜餅，頓時眯了眼睛把餅含在嘴裏不停地回味著那股沁甜綿軟的滋味不舍得咽下去。
“快吃吧，這是做廚師的福利，這餅香，一會兒院子裏讀書那幾位霸王聞著了香味隻怕就要過來了。”蘇青寧說著又遞給她一塊兒，自己也抓了一塊兒吃了。
蘇紫寧點點頭，聽到外麵有腳步聲顧不上燙便直接塞進了嘴裏。
果不其然，兩人的餅剛進嘴裏，還沒來得及下咽，蘇明富兄弟就聞香而來，一個兩個姐姐妹妹一通叫。
蘇青寧也不說話，把先煎好的一小碟南瓜餅遞給蘇紫寧示意她打發他們走。
兩人得了餅高興地吃著出去了。
蘇青寧看看南瓜還多，又多和了些麵粉和糖招呼蘇紫寧：“紫寧姐姐你想要自己試試嗎？”她看得出來蘇紫寧自從吃過餅之後就十分認真地盯著她，有些躍躍欲試。
“我，我可以嗎，我怕做不好浪費了食材。”她要是動手了但沒做好，她奶能活生生把她罵死，因為太害怕挨罵，所以養成這般畏首畏尾的習慣。
蘇青寧鼓勵道：“別怕，我瞧著了，而且簡單得很，看準了火候不糊就行。”
南瓜薄餅是蘇青寧做過的最沒啥技術含量可言的吃食。
在蘇青寧的鼓勵下蘇紫寧大著膽子煎了一鍋，見操作的確容易，蘇紫寧這才長長舒了口氣，一鼓作氣把蘇青寧拌好的料全都煎了，直做了滿滿兩大盤。
因著南瓜餅要趁熱吃才好吃，等不到眾人回來，兩人便又煮了茶水結伴送到打禾的場壩上。
一路走來，蘇青寧看到偌大的場壩上已經比夏收的時候多了十幾台打禾機。
雖然陶家賣的是二兩銀子一台，隻憑一家一戶買起來有些勉強，但是村裏三家五家一起湊一湊卻也能勻出錢來買上一台，畢竟省時省力又省事。
今日做秋收的收尾工作，蘇老三和錢氏也一起出來了，加上蘇家三兄弟，兩個嬸嬸、沈昀，顯得老蘇家人手特別足，此時已經忙得差不多了，看到姐妹倆來送茶水，便都停下來就地扯了把稻草坐下來。
蘇青寧上前把餅和茶拿出來，沈昀適時接過，香味頓時擴散開來。
眾人原以為隻有茶水，沒想到還有餅，蘇老三最先伸手，邊吃邊道：“謔，這是什麽，紅黃紅黃的聞著真香，吃著真好吃！”
“南瓜餅。”蘇青寧笑著回話：“顧名思義也就是南瓜做的餅。”
蘇老三捏了捏手裏軟糯有彈性的餅上上下下地看著不由驚訝，忙問這是買的還是誰家送的，難道又是陶家送來的禮，眼看著要到重陽節了，按理也該送禮過來了。
蘇青寧悄悄翻了個白眼解釋道：“祖父，這是我跟紫寧姐姐親手做的。”
一天天盡想著陶家送禮了，每次隻想著收別人的禮，所謂禮尚往來，難道不用回的嗎？
“是嗎，我家閨女真是能幹，紫寧也手巧。”蘇大海習慣性誇獎自家女兒。
其他人一聽好吃，隻顧著往嘴巴裏塞，哪裏管是誰人做的。
沈昀擺好後便獨個兒坐在一旁，沒有伸手來拿，蘇青寧瞧了一眼，伸手拿了一塊假裝自己要吃悄悄地塞給了沈昀。
“你嚐嚐，我做的。”
沈昀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抵不住南瓜餅的香味，張嘴咬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錯，不愧是她的手藝，從來不會讓人失望。
正當大家吃得盡興的時候突然響起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
“嘖嘖，你們這餅可費了不少油吧。”是錢氏一邊吃著餅，一邊挑剔而又嫌棄地看著蘇氏姐妹。
蘇紫寧被她看得臉頰一紅縮了縮肩膀，一副受了氣不敢辯駁的模樣。
蘇青寧則是挑高了眉頭大聲道：“祖母可是餅不好吃嗎，祖父，你剛剛不是還說餅好吃的嗎？”
又想吃好吃的，又不想付出代價，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何況煎這餅其實還真沒有多用油，家裏的那口老鐵鍋倒是好用，一點兒也不沾鍋。
“錢家的有的吃你就吃，這餅可比縣城裏賣的還要好吃，費你點油怎麽了，我還不信了我老蘇家連這點子油都費不起了。”蘇老三連吃了巴掌大的三個還有些意猶未盡。
錢氏被噎得心頭發硬，可蘇老三都發話了，她還能說什麽，隻能回過頭來瞪著蘇青寧，死丫頭，就知道耍花樣，然後側頭一臉肉疼地看著蘇大海和沈昀手裏的餅。
自己家男人和兒子吃就算了，關鍵這兩個外人也吃，她這小心髒怎麽受得了！
蘇青寧，原本不打算多話的，可看她這般小氣，不由甜甜地添了一句：“祖父啊，您老要是覺得好吃，下回就讓紫寧姐姐給您做，她也學會了的。”
“好，好，好，我瞧著咱家院子裏的南瓜長得又大又滾，可不能做好多南瓜餅麽。”
蘇老三人老是老可就架不住這甜甜綿綿的南瓜餅，聞言眯著眼睛興奮地應和。
蘇家這邊的餅香引來了旁邊幾家打禾的人家，一個個都悄悄地伸長了腦袋往這邊看。
蘇老三是個愛出風頭的主，自家得了別家沒有的東西，心裏自是美滋滋的，居然大方了一回，讓蘇大海把巴掌大的餅一分為四招呼著四周的人品嚐。
得了一個誇讚大滿貫，喜得他眉開眼笑，覺得麵子賺得足足的。
覺得東西好吃，可偏偏蘇家也沒剩多少了，還想再吃自然就隻有厚著臉皮問做法。
蘇青寧也不藏私，如此這般大概把南瓜餅的做法講了一遍。
不過這玩意兒聽著簡單，實際操作起來各自的比例和火候的掌握都是問題。
為了不浪費食材和不走彎路，大家索性約定下午各家派一個女兒到蘇青寧家裏去跟她學著做。
現在是豐收之時，又有那滿滿一田的稻花魚的收入，大家吃個南瓜餅還是吃得起的。
看著蘇青寧得到了村裏人的誇讚，並且被需要著，這就輕而易舉地給她添了一方好名聲，這就將她花了那麽長時間壞她名聲的事情打破了錢氏氣得在一旁直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