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脫籍何時回京城
古橋下湘楚河的流水緩緩地流淌著，無時無刻經久不息。
橋上沈昀與阿大並肩而站，兩個人身高差不多，沈昀是挺拔，阿大是壯實，但沈昀的氣場卻完全壓過了阿大。
“沈少爺你什麽時候回京城？”
“該回的時候！”
“什麽時候是該回的時候？”
“到時便知！”沈昀說完便抿緊薄唇這表示他已經不想再說話了。
“那，那小的這便回了。”
沈昀點頭：“保重！”
沈昀踏著村裏青石板混著泥水的路往回走，蘇青寧已經等在門口，看他俊眉微擰，似乎有什麽難解的事情，她攔下他輕聲提醒：“看你滿腳的泥巴，先在門口的草墊子上踩一踩。”
沈昀機械地照著她的吩咐做著，隻是踩腳的動作一旦開始便無法停下來似的。
蘇青寧眼見著他原本把鞋子踩幹淨了，隻是這麽來來回回地刮來刮去又把先前踩到上麵的泥土粘回去了。
她皺了皺眉，他這是怎麽了，狀態很不對勁。
強迫症再加輕微的潔癖讓她實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哎，已經幹淨了，別再刮了。”
沈昀終於回神看她一眼停下踩腳的動作，低頭打量一下又拾起幹淨的稻草把鞋子邊沿的泥土刮幹淨，在青石板上用力跺跺腳才跨過門檻，進堂屋前換上蘇青寧特意放在門後的矮跟羊毛靴。
蘇青寧規定了這是隻能在家裏穿的，絕不能穿到外麵去。
以往沈昀會覺得她的這一套流程讓他微微有些煩悶，但是今日他做起來卻覺得怎麽都做不夠。
兩個人相繼在堂屋裏就座，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氣氛沉悶而壓抑，蘇青寧最先受不住，開口道：“你朋友走了？”
沈昀“嗯”了一聲，以示回答。
蘇青寧看了看外麵，她希望現在能來幾個拜年的人，不然她跟沈昀兩個人坐在這裏氣氛實在是太壓抑了，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但她幾次挑起話題，沈昀似乎都有些興致缺缺沒有想要說的意思。
隻是仔細看他的表情，他明明想要說什麽，卻在一陣思考過後欲言又止。
蘇青寧不知道他內心為何事所係，把心一橫幹脆地問道：“你什麽時候回京城？”
“嗯？”沈昀挑眉狐疑地看著她。
她這麽問是何意？
蘇青寧解釋：“皇帝萬壽大赦天下，想必你們家已經擺脫了奴籍，我會讓我爹把你的賣身契還給你，燒掉了它，你就是自由之身了，這君山縣城你出得，京城也去得。”
沈昀邊聽心頭邊跳，她怎麽會知道，他自從阿大那裏得知這個消息後並沒有透露出來分毫，可她卻像是早就預知了一切事情。
蘇青寧抿唇：“之前你跟阿大在門口說話，有風，我又開著窗戶，剛好聽到了，你放心，我爹他肯定會聽我的。
還有回京的路費你也不必發愁，你這大半年存在我這裏的銀兩還剩下一百五十兩，足夠你和沈夫人帶著小翠一塊兒雇輛馬車進京了！
不過我不知道現在京城的房價幾何，也不曉得你們複籍之後，先前的宅子會不會發還給你們。要是沒有的話，我這裏還有五百兩，你先拿去買個宅子或者賃座院子都成。”
蘇青寧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越好聽，可沈昀卻聽得心頭發澀，好吧，他這麽幹脆利落的一個人還在發愁如何把他已經擺脫奴籍消息告訴她的時候，她卻早就已經提前洞察，並且似乎已經為他安排好了一切。
不僅是回京的路費事宜，就連他到了京城有沒有地方住都操心起來了。
按理說蘇青寧這麽一心為他著想，幫他謀劃，他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可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內心深處就是高興不起來，說出來的話更是夾槍帶棒：
“你，你已經知道了，這麽著急趕我走嗎，怎麽，是嫌我在你家吃得多幹得少嗎？”
聞言蘇青寧頓時風中淩亂了，嘖，這話是怎麽說來著，她明明是一片好心嘛。
她不就是看出來沈昀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得了這樣天大的好消息卻猶豫著怎麽說出來，便替他說了。
又擔心他顧忌蘇大海不放賣身契的事情，還操心他們回京事宜，她這替他想的多周全呀，可以說除了她現在的爹娘，可再沒有第三個人能夠讓她操這麽多心了。
哎，有什麽辦法呢，誰讓以後得勢的他掌控著他們一家子未來的命運呢！
“沒，沒有，哪有的事，隻是你脫籍了難道不想回京城嗎？”蘇青寧自認為沈昀應該是不想呆在這個又破又舊又閉塞的小村莊的。
因為在小說裏沈昀知道脫籍後，就立刻用極為強勢的手段逼著蘇大海父女倆放走了他。
自那以後再見麵便是要了蘇家滿門的命。
嘶，想想原主在書裏那個淒涼悲慘的下場，蘇青寧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太嚇人了，她現在日子過得悠哉悠哉，可不想就那樣死了。
沈昀眸光森然地盯住蘇青寧，一字一頓道：“如果我說我不想，你還會趕我走嗎？”
“呃，不，不敢，不，不是，不會的，一切都隨你的心意！”蘇青寧慌忙回道。
開玩笑，行百裏者半九十，路都已經走到這裏了，她怎麽可能在最後時刻得罪他。
“那好，我就暫時不走了，京城冬日太冷，不如這裏舒服，再說路上顛簸我怕我娘的身子骨受不住。”沈昀攤開手腳擺成大字形往身後的椅背上一靠，一副大老爺的模樣。
蘇青寧識趣，連忙送上一杯熱騰騰的茶水，一邊遞還一邊體貼地道：“沈少爺小心燙。”
沈昀狐狸一般的長眼瞄著她，今天的蘇青寧很不對勁，她仿佛很怕他。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就算他脫籍不再是他們蘇家的下人，他也不會怎麽樣她，甚至他隻會對她更好。
蘇青寧被他仿佛帶著穿透力的眸光盯得渾身直哆嗦，聲音微顫道：“沈少爺，您喝著茶稍等片刻，我去我爹娘那兒把您的賣身契取來。”
他不會吧，她都已經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了，他難道還在記仇？
蘇青寧邊走邊回想著在她穿越過來之前，蘇大海和原主到底是怎麽虐待沈昀的。
記憶中蘇大海打得倒是不多，最厲害的那一下就是致使沈昀右手斷裂的一扁擔，但都已經被她攔下了。
而原主之前有對他惡聲惡語地罵過，還拿繡花針紮過他，用腳踢過他，拿糞水潑過他……
嘶，想著蘇青寧長抽了一口氣。
蘇青寧你還可以更做一些嗎，你一個鄉村小丫頭哪裏來的這麽多莫名其妙對付人的手段呀。
站在蘇大海夫婦房間門口，於氏正坐在梳妝台前對著蘇青寧送她的圓鏡別著簪子。
蘇大海自從掙了錢之後，對於氏可真是一點兒也不小氣，但凡過節出去逛的時候時候看到什麽好看的首飾就會想要給她買下來。
要不是於氏攔著，他保準能把於氏麵前的小匣子填滿了。
隻是這會兒也不少了，隻是都是些銀樓裏普通尋常見的銀飾，並無貴重的寶石和瑪瑙鑲嵌，也沒有點翠和鏍鈿等繁複的工藝，亦無金子點綴。
不過於氏顯然已經十分滿足，挑中一支挑心石榴銀簪插在發髻上，滿意地對鏡自照。
蘇大海不懂穿衣打扮這回事，但此時卻十分安靜地坐在她旁邊，喜滋滋地看著自家婆娘倒飭，嘴裏不停地道：“今兒個大年初一正該打扮打扮，倒叫來拜年的人好生看看我家婆娘也是頂頂好看的。”
於氏被蘇大海的話羞得臉都紅透了，嗔他一眼小聲地說他說這樣的話也不知道害臊。
“害什麽臊，長了眼睛的人都知道看，咱們家閨女長得像你，所以好看。”蘇大海越誇越上頭。
蘇青寧站在門口聽著蘇大海說甜言蜜語，不由把剛剛心中的恐慌與懼意全都去了，仔細地瞧著麵前這對夫妻，輕輕歎息一聲，
有時候她真的羨慕他們，不管有錢沒錢，他們的日子總是過得那麽簡單，這份簡單是她渴求卻不可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