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高氏醒來
“阿平!”
高氏一瞬間神色有些茫然。
她緩緩的走到高重身邊,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去扶他一下,卻又生生的頓住。
重重的呼吸了幾下後,她輕輕的扶起高重的一隻手。
手很重,在她指間悄然滑落。
“阿平?”她嘶聲慘叫。
那個每夜將她緊摟在懷裏的男息,無聲無息,再也不會回答她。
高氏的眼前好似水霧蒸騰般的模糊了,她的心墜入了無底的深淵。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後,她那雙原本驚恐的眼睛,忽悠一下閃過痛色。
很快,血色湧上她的雙眸,像在她的瘋狂上又添了一把火。
突然,她的尖叫聲戛然而止,衝到謝亦達麵前低低的笑了起來.
有什麽東西從她的眼裏湧出來,落在淺白的衣衫上,帶著觸目驚心的紅色。
謝亦達大吃一驚,退後半步:“……你!”
高氏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她的臉雪白,染了血的雙目死死地盯著高重,然後嘴一張,噴出一大口血,染紅了謝亦達的前襟。
“不--”
高氏鳳眼睜大,一頭栽了下去。
謝主淵看著眼前的一切,雖然隻是深秋,但秋風往她的骨頭縫裏吹滿了冰渣。
她的眼睛輕輕的眨動了一下,似要將原本蓄滿的淚逼進去,逼不進去,她便將金簪子尖尖的尾部用力的戳進掌心。
痛意,清楚的傳來。
她冷冷的笑了。
原來,這世間的惡人,躲是躲不過的,避也是避不開的,你要麽忍,要麽狠,隻有這一條路可走。
謝家,我要回去!
我以我死去的爹發誓,我會拉著你們所有人一起不得好死!
……
一具具的屍體抬到庭院裏,整整齊齊的擺成一排。
為首的官兵往牆角點上火油,油燈摔下,迅速竄出一條長長的火龍。
官兵回首看了一眼,在心裏默默念叨:“冤有頭,債有主,害死你們的人是揚州府的知縣大人,你們找他算賬去。”
黑壓壓的人群褪幹淨時,火苗已經竄得半天高。
這時,有幾條黑影從馬上匆匆落下來,為首的老者翻身下馬,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淚縱橫。
“小姐,我來遲了。”
身旁三個黑衣人齊唰唰跪下,六隻眼睛裏,都是赤紅血色。
突然,他們眼睛驟然睜大,臉上的表情像是見了鬼似的。
隻見在衝天的火光中,一個影子伏在地上,一抽一抽的向他們爬過來。
“快看,還有人活著!”
……
深夜的官道上,空空蕩蕩。
年輕的車夫穩穩牽著韁繩,馬車緩緩而動,隻發出細微的聲音。
李青兒蜷縮在角落裏,用比哭還難聽的聲音道:“阿淵姐,咱們這是往哪裏去?”
謝玉淵冷冷開口,“揚州知縣家,這世間最齷齪的地方。”
李青兒捂著嘴,拚命抵製心底的害怕,“咱們還能活著出來嗎?”
“看命吧。”
謝玉淵頓了頓,又道:“命好,也許能;命不好……”了不得自己再做一次吊死鬼。
仇恨就像一團冰冷的火焰,能以人的五髒六腑為引,頃刻燒出一團異常的冷靜。
謝玉淵平靜的開口:“到了揚州城,我和謝二爺說,放你走。”
李青兒指甲進自己的掌心裏,整個個抖得像一片葉子。
能走掉嗎,他們連高叔都殺了,能放過她一個小丫鬟?
“阿淵姐,我哪兒也不去,命好也好,命不好也好,我都跟著你。”
謝玉淵把頭靠在馬車壁上,“你可要想清楚。”
“想得清清楚楚,我不能眼睜睜的讓你和高嬸去死,我……我……力氣大,能……能護著。”
謝玉淵輕輕的笑了,笑意不達眼底。
謝家那種地方,別說青兒護不了,就是高家的人死而複生,出未必能護住。
“高嬸她……沒事吧?”
像是為了映證李青兒的話,一旁沉睡的高氏嚶嚀一聲,緩綏的睜開了眼睛。
謝玉淵見她醒了,一顆心揪到了極致,但心裏又隱隱有些期待。娘上一輩子的瘋病,就是在見到爹慘死後,慢慢兒恢複的。
“娘……你醒了。”
高氏纖長的睫毛一垂,像是閉了眼似的,臉上的神色近乎是安寧。
謝玉淵不由心急如焚,完了,這瘋病更重了。
“阿淵,這些年你辛苦了。”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謝玉淵聽到自己的心“砰砰”猛跳了兩下後,停了。
“娘,你--”
高氏睜開眼睛,“那隻簪子呢?”
謝玉淵的後背緊繃到了極致,心裏有一個聲音狂叫:娘醒了,娘徹底清醒過來了。
她伸出手,結枷的掌心裏,那隻金簪子安靜的躺著。
高氏掙紮著坐起來,纖手拿起簪子,目光卻幽幽地看了謝玉淵一眼。
謝玉淵被她的眼神嚇得一哆嗦,“娘?”
高氏突然笑了一下,“阿淵啊,你可知道娘是怎麽被趕出謝府的?”
謝玉淵沒有說話。
她不僅知道,而且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她不能說。
高氏慢慢閉上了眸子。
“我十七歲從京城嫁進謝家,十八人抬的大轎,嫁妝綿延數裏。我父親,也就是你外公隻有一兒一女兩個嫡出,我出嫁,帶走了高家一半的家產。”
謝玉淵眼神微微一沉。
娘這話沒有半點虛誇的成份,高家數代為官,曾外祖父高斌官至文淵閣大學士,清貴無比。
外公高恒又曾任內務府大總管,那可是肥得不能再肥的差。
高家既清貴,又富貴,幾代人積累下的家業,根本不是謝家這種小門小戶能比的。
隻可惜這些家產到最後,都被謝家那幫狼心狗肺的東西給吞了。
“後來,你舅舅出事,謝家人怕受牽連,連夜把娘休了,還私吞了娘的嫁妝。娘帶著幾個忠仆去莊上過日子,八個月後,生下了你,後來……”
高氏用力的咬了下牙關,仿佛是要把那一肚子的恨,都壓下去。
謝玉淵輕輕撫上她的手,“娘,一定是他娶的新二奶奶怕你再回來搶她正室的位置,所以……才把娘逼瘋的。
高氏猛的抬起頭,一眼不眨的緊緊盯著眼前的女兒,生怕錯過她臉上,哪怕一絲細小的表情。
謝玉淵任她打量。
其實哪裏是新娶的二奶奶想弄死他們,真正想弄他們的人,是他的親爹,借的是新二奶奶的手。
因為,死人才不會和他們搶銀子。
致命的刀子由同床共枕的男人刺出來,娘就算不死,還能不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