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第三百六十四章
李錦夜緩緩道:“他有兩個愛妾一直隨軍侍候他,這一回,他沒把這兩人帶過來,而是送回了老家。”
“就這麽簡單?”孫焦簡直不敢相信。
“就是這麽簡單!”
簡程恩小兵出身,骨子裏把屬於他的東西看得都重,哪怕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妾。
把小妾偷偷送走,就代表他有強烈的求生欲望,自己那幾句敲打的話,讓他感覺到生的希望極為渺茫,叛逃是早晚的事。
“王爺!”
程潛突然開口,“就算他不逃,這仗都打不贏,如今逃了,咱們怎麽辦?”
“死守!”
李錦夜臉色嚴峻道:“關於守城的每一個布防,每一處排兵,我都反反複複的推敲過,二位將軍,咱們九死一生。”
程潛的心,一沉到底。
他跟了安王五年,心裏太清楚的知道這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心思比那蜂窩還多,他說九死一生,那就是真正的九死一生,多一分都不會有。
正想著,冷不防孫焦嘿嘿幹笑兩聲,氣如洪鍾道:“王爺,倘若我孫某人戰死沙場,皇上他老人家會追封我個什麽官兒做做嗎?”
程潛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二百五,心道:人都死了,做官有個屁用,你是不是傻啊!
“會,而且是大官。”
李錦夜目光直視著孫焦,“你的至親,會替你享受到這份榮耀,三代之內,不變。”
孫焦一拍大腿,“他奶奶的,那老子死也夠本了,來吧,殺吧,老子不怕他們,十八年後,
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李錦夜笑笑,“孫焦,如果你不死,我李錦夜就把你推到鎮北大將軍的位置,你敢不敢坐!”
一股熱血,從丹田衝往頭頂洶湧而去,孫焦的眼睛裏瞬間點燃了光,難以壓抑激動道:“王爺,老子沒什麽不敢的,活下來是將軍,死了是大官,老子怎麽著也拚了!王爺,您瞧好吧!”
李錦夜從桌上拿過自己的盔甲,往他懷裏一扔,“滾吧,陰曹地府和陽間,咱們總會有一處再見。”
孫焦深深看了李錦夜一眼,紅著眼眶麻利的滾了。
李錦夜目光一斜,“你怎麽說,程潛?”
程潛冷笑著伸出手。
這是一雙背麵看斯文修長,正麵看卻很可怕的手,指縫間生著厚重的繭,掌心布滿了傷痕,將掌紋攪合成了一團亂麻。
“我這手,從七歲開始就沒好過,拚死拚活累了十五年,媳婦還沒娶到呢,我不想死。”
這時,窗外透過的冷冷的月光從他身上掃過,將他內裏越挫越勇那股子氣,統統掃了出來。
李錦夜什麽話都沒有說,拍拍他的肩,“活著,你的媳婦我幫你找。”
“我要全京城最好看的,最聰明的,最聽話的。”程潛咧嘴一笑,“王爺做得到,做不到!”
“成!”
“王爺,活著見!”
程潛眼中的淚光一閃而過,扭頭,大步踏進無邊的夜色裏,走向他的戰場 。
李錦夜其實已經看大清楚程潛的背影了,他不動聲色的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將頭上那股尖銳的痛意壓了回去。
一旁的張虛懷目光都在這人身上,所以李錦夜這一個細小的動作沒有逃脫他的法眼。
張虛懷心裏一團亂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這人--真正是強駑之末了。
李錦夜仿佛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脫下了青衫,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戰袍。
生死不論,衣服總要穿件新的,萬一…那丫頭來替他收屍時,也不至於太難看。
穿好後,李錦夜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背走出去。
他的背後不是一盤散沙,有視死如歸的孫焦,有忠心耿耿的程潛,有已經在路上的亂山…所以,大皇兄,盡管放馬過來吧!
張虛懷抹了一把冷汗,顛背著醫包顛顛的跟了上去。
…
玉淵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顛倒世事的大夢,夢裏,她被一條大蛇咬住,然後兩腿一蹬,死了。
這次死後,她沒看到老槐樹,而是跟著馬車走了很遠很遠的路,看到了很多很多的人。
那些人身披盔甲,手持長刀,圍著一座孤城。
孤城上,李錦夜血染戰袍,眼都沒眨一下,一刀砍下一個人頭。
這景象,好像一盤冷水,毫不留情的澆到了玉淵的頭上,為什麽是孤城?為什麽隻有他一個人?
其他人呢,死哪裏去了?
她急得不行,拚了命的跑過去,眼看就要跑到城樓下,隻見李錦夜揮刀的手,越來越慢,眼神越來越空洞,嘴角浸出殷紅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戰袍上。
玉淵堵在胸口的大石,似要把她的心也撐爆一樣,她大喊一聲--李錦夜!
驀地睜開眼睛,視線模糊極了,玉淵呆了片刻,竟想不起自己在哪裏。
她一個激靈坐起來,驀的睜大了眼睛--才發現自己是在一座山洞裏,洞口被大石堵著,而洞的角落裏,一個渾身罩在黑布裏的東西,正用一雙黑沉沉的眼睛,冷冷地看著她。
饒是玉淵膽子再大,也差點給嚇破了膽。
“你,你是人,是鬼?”
“哼!”那人很傲嬌的用一個語氣詞,表示回答。
玉淵立刻聽出來,這黑布裏不是東西,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那證明自己沒死,還活著?
不對啊,她明明被蛇咬了。
玉淵立刻挽起褲腳,用手指摸了摸腳踝處,竟是光滑如初,半點傷口都沒有。
她咬了下舌頭,嘶--疼!
疼就證明是真的還活著,玉淵大著膽子瞧過去,“那個…你看到我的朋友了嗎?”
黑衣人用眼神示意她。
玉淵回頭一看,溫湘和衛溫兩個蜷縮在地上,像是睡著了的樣子。
玉淵飛撲過去,伸手探了探兩人的鼻息,都還熱乎著。
玉淵這時也顧不得禮儀周到,直奔主題地問道:“這是哪裏?為什麽把我們關起來?誰救了我們?我還有三個朋友呢?”
那黑衣人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的收回目光,嘴裏又不輕不重的哼一聲,仿佛這人能說的話,隻有這一聲“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