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要求
也就是那一天開始,一向是鼻孔朝天的二叔突然就轉了性子。
明明是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裏的豪放漢子,可自他從‘禁區’裏回來之後就沒日沒夜的酗起了酒,喝多了之後就是咿咿呀呀的囈語,然後抱著酒葫蘆一眼不眨的盯著吊在房梁上的‘斬龍’發呆。
之前城裏頭的老頭兒們過來看過幾次二叔。
隻是任誰看著 成天抱著酒葫蘆不撒手的二叔都是不住的搖頭,他們站在院子外巴巴的看著這個無比彪悍的男人淪為了爛酒鬼,然後不約而同的歎息。
誰都能瞧得出來,二叔這是沒了心氣兒,再提不動刀,走不動道了。
來看二叔的人來一波,走一波。
沒人想到曾經眼高於頂,連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裏的二叔會變成今日這模樣。
那些老頭兒巴巴的瞧著院子裏發呆的二叔,一個個無可奈何,他們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對我說點什麽,隻是最終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但我其實很明白,那話裏肯定跟那地方有關。
二叔整整頹廢了一年。
我原以為他會就這麽一直頹廢下去,看著吊在房梁上的斬龍,然後生老病死,最後我這個當侄子的盡孝幫他養老送終。
可第二年年初的時候,一輛小轎車停在了鐵匠鋪的小院外。
車上走下來一個女人,四十來歲,長得很美。
我敢打包票,這個女人絕對比在電視機上那些聚光燈下的漂亮的女明星還要光鮮亮麗。
隻是我還沒來得及答話,這女人抬起一腳‘砰’的一聲就踹開了小院的門,她衝進屋子,指著二叔的鼻尖破口大罵,手指頭差點伸進了二叔的眼窩子裏。
“姓李的,你還是不是個帶把的?不就是在那地方瞎了眼,瘸了腿,難道就甘願這麽渾渾噩噩的過完下半輩子?腦袋掉了不過碗大了個疤瘌,我李月初當初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這麽個不中用的男人。”
“你們老李家囂張了半輩子,你難道就甘願這麽混吃等死下去?就不怕李家先人從地底下的老墳裏爬出來抽你兩個耳刮子?”
“退一步,就算你不為自己想,你難道不為李連考慮?本來該是翱翔在九天之上的神龍,就該困死在這鳥不拉屎的泥窩子裏?”
女人罵的很凶,我躲在門外一眼不眨的看著,隻得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腦袋。我又不傻,我如何不知道這個叫做李月初的女人我得叫一聲嬸子?
“我們老李家的事兒不用你管!”
二叔死氣沉沉的臉上總算恢複了一點生氣,他梗著脖子嘀咕道。
可誰知話音兒還沒落,二嬸上前一把抓住了二叔的耳朵,三百六十度反轉,吐沫星子差點噴在了二叔臉上。
“你以為我願意管你們老李家的破事兒?我閑的慌才會大老遠從京城來看你這個孬貨,難道你躲著我一年,還能躲得掉我一輩子?”
“我告訴你,這一次我就是來帶李連走的,天王老子都攔不住!”
二嬸怒氣衝衝的罵道,她說完,還指了指躲在門口的我。
“我不同意!”
二叔一下子就炸鍋了。
他騰的一下站起來,一張臉擠在一起黑洞洞的獨眼有種久違的殺氣。可二嬸卻壓根跟沒看到一樣,她哼了一聲,目光轉到了我這裏。
她……
在征求我的意見。
“二叔,我……我想去!”
我咬著牙開口道,頭一次當著外人的麵駁了二叔的麵子。
二叔的臉一下子就青了,他抬腳一下就踹在了我的肚子上。這一腳二叔踹的極狠,我肚子裏一陣翻江倒海,差點連膽汁都吐出來了。
換做往常,二叔說什麽我恐怕都得捏鼻子認了。
他什麽火爆脾氣沒人比我更清楚,幾年前能拎著兩把刀進了山轉眼就讓鬧大發了的山匪們變成了死魚,現在縣裏頭還有人念叨這事兒呢。
如今雖說二叔沒了心氣兒,但一直以來我都很怕二叔急眼了。
但偏偏這一次,我卻沒退縮。
不是因為當著二嬸的麵,而是因為我是真想走出去看一看。
我要看看嚇破了二叔膽的那地方到底有多邪性。
我要瞧瞧那個埋了我們老李家的滿屋人的地方究竟是怎樣的世界。
說心裏話,我對爹娘的印象很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說是為了爹娘報仇那簡直是放屁。但我是真想去瞧一瞧。
瞧一瞧那個能把我們老李家,我爹,我娘,我阿爺都折在的那個地方究竟是怎麽樣的地方。
‘禁區’……
那地方我遲早要看一看的。
“二叔,你就同意我這一回吧,我是真想去那地方看看,憑什麽我爹,我娘,我阿爺都栽在了那裏頭。連你都折了斷江,瘸了腿。”
“你說了,那地方是咱們老李家的夢魘,可我總得知道知道那‘禁區’裏頭到底有什麽,不然我哪怕苟活了一輩子,也不甘心呐。”
我哭的鼻涕眼淚都下來了,噗通一聲就跪在了二叔麵前磕頭,我打定了主意,哪怕是二叔不點頭我也跟著二嬸走這一趟。
不是因為她嘴裏頭說的什麽神龍,而是我李連不能渾渾噩噩的過完這一輩子。
二叔沒說話。
他盯著我足足看了一刻鍾,我從未見到過二叔露出如此陰冷的表情,那模樣似乎不是在看自己的侄子,而是在看著一群無比恐怖的東西。
二嬸識趣的沒說話,她關了門退到了小院中,屋子裏就剩我和二叔兩個人。
氣氛沉悶的窒息。
“媽了個巴子,咱們老李家為什麽都是這種不要命的強種,跨過了那扇門,你小子的命可就不捏在你的手裏。你是老李家最後的一點血脈,難不成我李老二要對不起列祖列宗?”
“老子斷了刀,瘸了腿,你還不清楚那地方都多危險?你小子真想要讓咱老李家絕後不成?”
啪。
二叔梗著脖子,一巴掌就抽在了我的臉上。
消停了整整一年的二叔第一次在我麵前發火,他毫不留情的咒罵,直把我當成了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可我紅著眼,淚眼叭嚓的看著他,半點都不願意退縮。
我怕隻要我稍稍後退一步,就生不出勇氣去違抗二叔的命令了。
鼻涕,鮮血混合在一起,我就算不去照鏡子也清楚現在我的模樣看起來恐怕有種說不出的滑稽。二叔看著我,最終歎了口氣。
我可以清晰的看到二叔臉上跳動的青筋。
噗通。
我直接跪在了地上,一連磕了三個響頭,這是在報答二叔的養育之恩。
然後我就要準備出去找二嬸,我要讓她帶我離開,去跨進那扇門,尋找那個地方。可沒成想我還沒邁出門檻,二叔冷著臉就攔在了我身前。
“媽了個巴子,老子養了你這麽多年,你就是這麽報答老子的?想去那個地方,就你現在這樣怕是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老子可不想回頭準備你的壽材。”
“你不是娃子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你想去,可以,我不攔著你,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二叔抻著臉,伸出了一根手指頭。
我抿著嘴沒說話,說實話我沒料到二叔會同意我的要求,但我沒打算拒絕二叔的條件,爹娘走得早,我是二叔一手帶大的,哪怕他眼高於頂從不拿正眼瞧人,嘴裏頭更是不留情麵,但我打心眼裏頭清楚,他……是為我好。
他不想我一頭撞進那地方,然後死的不明不白。
我站在二叔身前一動不動的聽著,聽著二叔提出來的條件,隻是回過味來,我卻感到莫名其妙。因為二叔的條件出乎意料的簡單。
做刀。
一柄屬於我自己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