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燙得皮肉模糊
我的眼淚止不住的流淌,瞬間便在這高溫之下幹涸。不過我的眼淚越淌越多,突然我聽到了一陣叮叮咚咚的聲。
那聲音清脆悅耳,像是有水滴滴落在鐵桶之中。
我突然心裏一震,一下子想起了什麽。趕緊伸手在脖子上一抓,果然,抓到了那個銀質的水桶。
我的眼淚正滴在了水桶之中,所以才發出那樣清脆的響聲。
借著明亮的火光看去,這個不到一寸高的水桶,裏麵已經裝滿了我的眼淚。
此刻我爹已經脫下了他的襯衣,赤著上身,用力的揮舞著衣服,奮力的拍打著窗子上的火焰。
火越燒越旺,他的襯衣很快也著了起來,眨眼的功夫化成了灰燼。
他已經顧不得許多,伸出兩隻手,一下子抓住了正在燃燒著的窗子上的鐵條。
我聽到清楚的呲啦啦的聲響,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一下子鑽進我的鼻孔。我爹疼的啊的叫了一聲,但卻並沒有鬆手。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忍著刺骨的疼痛,硬生生的把那窗簾上的鐵條掰彎了……
“小七,快走……”
他大聲的喊叫,我清楚的看到他的兩隻手正在冒煙!
“爹……”
我大喊一聲,與此同時一抖手,隻聽得嘩啦的一聲響,一股水流猛的從那水桶中噴了出去。
這個水桶不到一寸高,可潑出來的水,卻特別的多。
而且水流不斷,好似掀翻了一個大號的水缸。
一壺水浪在地上奔騰噴湧,所到之處,那些火焰便迅速的被熄滅。屋子裏立刻彌漫起一股白色的蒸汽,蒸汽翻滾著,洶湧澎湃。於是整間屋子被蒸汽籠罩,我們好似深處仙境一般。
不一會兒的功夫,火滅了。我的雙手收了回來,低頭看去,發現手心已被燙得皮肉模糊。
我摸起腰間的短刀,用力的朝那窗戶劈了過去,一陣哢嚓哢嚓的聲響之後,鐵條被砍斷,我拉著我爹的胳膊,翻過了低矮的窗台,終於逃到了外麵。
當我們抬起頭,還沒等緩過一口氣的功夫。突然發現,眼前不遠的地方停著一輛破舊的大客車。
客車的漆麵已經斑駁,長滿了褐色的鏽跡。
司機仍舊是那個五十來歲的老頭,戴著黑色的眼鏡,坐在駕駛位一動不動,直勾勾的看著麵前。
而陳隊長坐的那輛車子,卻被一大群人圍在中間。他們都穿著淡藍色的工作服,有男有女。
他們緊緊的貼著那輛吉普車,伸出手來使勁的搖晃。
車子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坐在車裏的陳隊長早已嚇得屁滾尿流。
他啊啊的大聲喊叫,那驚恐的聲音,在這寂靜的荒郊野外傳的很遠。
“公雞……公雞……”
我衝他大喊。陳隊長這才緩過神來,趕緊把右手攤開。
我清楚的看到車裏紅光一閃,一隻公雞從窗子裏鑽了出來,煽動著翅膀跳到了麵前的樹丫上,揚起頭來,喔喔的叫了起來。
他的聲音高亢嘹亮,那些正在搖晃吉普車的人們,趕緊用手捂住了耳朵,紛紛的倒在了地上,痛苦的哀嚎了起來。
有了剛才在樓裏的經曆,看到眼前這些穿著工作服的人,我知道他們應該就是當年葬身於這座廠房之中的那些工人。
盡管他們也都是鬼魂,可實際上他們是冤枉的。他們隻想保住一份能夠安身立命的工作,但萬沒想到卻葬身於火海之中。
於是我心生憐憫,趕緊往前走了幾步。來到那棵樹的下麵,那隻公雞見了,煽動著翅膀從樹上跳了下,呼的一下撲到了我的手心之中,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在地上翻滾的那些鬼魂,變成了一縷一縷的輕煙,紛紛的飄到了那輛破舊的公交車上。
那司機麵不改色,仿佛眼前發生的這一切都與他毫無關係。他發動了車子,隨著一陣轟隆隆的引擎聲響,大客車的尾部冒出一股黑。
就這樣,這輛車順著那條蜿蜒崎嶇的路,朝縣城的方向駛去了。
一切這才慢慢的恢複平靜,我拉著我爹上了車,他疲憊的癱靠在車的後座上。
陳隊長早已經嚇傻,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幢大樓。
我伸手搖晃了兩下他的肩膀,他這才緩過神來。
回頭看了一眼我爹,趕緊扭回身發動車子。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發出一聲悶哼,也順著來時的路,朝縣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輪胎壓在泥土的路麵上,激起一陣陣煙塵。
此刻東南的天空,已經露出了一絲魚肚白,身後仍舊煙霧彌漫。那幢大樓漸漸的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
但我知道,這件事還沒完……
當太陽從山頭露出半張臉的時候,我們的車子終於駛上了劉家鎮西北麵的山梁,此時的我爹已經靠在我的懷中昏昏沉沉的睡著了。而我始終眉頭緊皺,剛才那棟樓裏發生的一切,仍舊在我的眼前一幕一幕的浮現。那熊熊燃燒的大火,無助的哀嚎著的人們,那粗壯的鐵鏈,以及那個無論如何也減不起自己拐杖的老人,那個找不回自己皮球的孩子。
我仿佛還能聞到那一陣陣濃烈的汽油味兒,我的心還咚咚的跳個不停。經曆了這麽多事情,其實我的膽子已經很大了,那些妖魔邪祟在我的心中,已經是常態。可這次令我感到恐懼的,卻是人。
陳隊長一腳刹車,車子停在了路邊。他的渾身上下已被汗水濕透。他扭回頭,看了看我和我爹,兩手顫抖著,從懷裏摸出一根煙,叼在嘴巴裏。可他的手實在是抖的厲害,刺啦刺啦的劃了好幾次火柴,都沒點燃。索性就這樣叼著,目視前方。
看他的樣子,好像特別的害怕。但他所經曆的,所看到的,其實並不多。在我的印象中,陳隊長一直不是個膽小的人,不知道這次,為何會這樣。
我們就這樣在山頂穩定了一會,才繼續往前走,直接到了村部,讓我爹先躺在村部裏屋的炕上,我轉身去找劉振剛。
我爹的雙手被燙傷,掌心的皮膚已經有部分脫落,露出鮮紅的血肉,看上去就覺得特別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