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小臉
終於，我跑到了村部的附近。這一路，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膝蓋和胳膊肘都已經磕破，額頭上也被草刺劃傷，血流淌下來，迷住我的眼睛，於是我眼裏的世界，變成一片血紅。
可當我伸手抹去眼睛上的血，抬頭仔細看去的時候，卻發現，村部的房子已經倒塌，變成了一地的廢墟，可村部對麵李文利的院子，倒塌的隻是外麵一圈的院牆，李文學和白曉娟住的房子，卻玩好無損。甚至連窗子上的玻璃都沒碎一塊。
但我沒心思再琢磨為什麽在如此劇烈的震動下他們的房子會沒事，趕緊邁步跑到了村部，大聲的呼喊：
“爹……爹……你在哪啊……爹……”
村部的五間正房，兩麵的廂房，都已經坍塌，地上到處是磚石瓦礫，塵土和泥沙四處飛揚。
可喊了好一陣，我的嗓子都已經疼痛難忍，但卻沒聽到我爹的回答。我急了，伸手去扒廢墟上的磚石，可這麽一大堆，我根本沒辦法掀開。
我的手個很快被磨破，但我已經顧不上手指的疼痛。我好似瘋了一般，沙啞的喊叫，顧不得鋒利的石頭邊緣，劃破了我的手。
可就在我幾乎絕望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在我的身後嘿嘿的笑，
“爬南山，上北坡，活人死，死人活……嘿嘿嘿……”
是李文學的聲音。
他果然是瘋子，眼前的世界都已經成了這樣子，他竟然還有心思嘿嘿的笑。
我扭頭看去，身後的果然是他。他竟然赤著上身，光著膀子站在我的身後，懷裏抱著一個月科裏的嬰兒，那孩子的身上，包裹著一條灰黑色的毛毯……
李文學懷裏的那個孩子，忽然扭過頭來，從那灰黑色的毛毯的縫隙中，露出了他那粉嫩的小臉。
借著暗淡的夜色，我清楚的看到，他咧著嘴，露出一絲獰笑，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和凶狠。
是他！怎麽又是他！
我呼的一下坐起身，這才發現自己原來躺在老槐樹下的那個地震棚裏。渾身上下已被汗水濕透。
我慌忙從窩棚裏爬了出來，趕緊抬頭朝東麵張望。我家的房子還在，鄰居家的房子也在。窩棚旁邊的小廟還在，後麵那棵老槐樹也在。
原來剛才的一切隻是一場噩夢，這夢簡直做的太真實了。直到現在我還沒有徹底的從夢境中緩醒過來。
我的心通通的跳的厲害，渾身上下仍舊在不住的發抖，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努力的穩定心神。剛才夢中的一幕又一幕仍舊在眼前閃現，一切仿佛真的要發生一般。
我知道我不會平白無故的做這樣的夢，難道這是這場災禍的征兆？難道這場災禍真的如夢中一樣，並不會等到十月初八才發生？
抬頭朝身後的槐樹上看了兩眼，黃海靜已經不在了，不知道她去了哪兒。我朝夜色之中張望了一陣，仍舊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一晃晃已經在樹上休養了好幾天，想必他的身體已經恢複了不少，所以偶爾的從樹上離開，也在情理之中。
我隻覺得渾身疲憊，索性又鑽進了窩棚之中，閉目養神。不一會兒的功夫又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天亮，並沒有做夢。爬出來之後回到院子裏洗了把臉，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昨晚夢裏的一切仍舊在腦海中閃現。
我爹住在村部，昨晚沒有回來。我心裏對他產生了莫名的惦記，於是便朝村部的方向走去。
走到李文學家門口的時候，下意識的朝院子裏看了兩眼。想起昨晚夢中他抱著的那個孩子，把眼神陰森恐怖，現在還令我心有餘悸。
不禁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剛要邁步，繼續往前走，突然身後有人拍我的肩膀。
扭頭看去，原來是李文學。
我的感官十分的敏感，無論是眼睛和耳朵都比常人要敏銳得多，可我卻並沒有聽到李文學靠近我的聲音。
他眉頭緊皺，臉上帶著緊張的神色，嘴裏頭一個勁兒的叨咕著：
“爬南山，上北坡，活人死，死人活……活人死，死人活……”
他翻來覆去的叨咕著這句話，臉上的肌肉糾結在一起，兩片嘴唇迅速的倒騰著，嘴角流出了白沫。
這句話他當著我的麵不知道叨咕了多少遍，可我始終不明白他的意思。沒心思跟他再糾纏，於是我邁步，便朝村部走去。
可沒想到這個李文學立刻急了，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他十分有力氣，五根手指仿佛鋼鐵製成的老虎鉗，一時之間我竟然無法掙脫，並且捏著我的胳膊，一陣陣的生疼。
“文學叔，你這是要幹啥啊……”
我的語氣中略帶慍怒，伸手推開了他的胳膊。
見我並不願意搭理他，李文學竟然撇著嘴巴嗚嗚的哭了，他哭得十分傷心，像是沒長大的孩子。
他扭過頭去，噔噔噔的跑回了他的屋子。我朝他的背影張望了一陣，不由得搖了搖頭。
前陣子陳玉蓮剛把白小娟介紹給他的時候，他曾有一段時間改變了往常的習慣。不再像之前那樣南山北坡的亂跑，整天就守在小賣店裏，坐在爐子前麵烤地瓜。
原以為娶了媳婦兒之後，他的瘋病會漸漸的好轉一些，可沒想到現在還是老樣子，甚至有時候覺得，他的表現比之前還瘋癲。
那句話他不知道叨咕了多少遍，我始終不知道其中的含義。可轉念一想，隻是一個瘋子的話而已，沒有必要太過在意。
我去了村部，我爹仍舊在整理那些戶籍冊。劉家鎮上下兩村，百十來戶人家，幾百號村民，甚至包括那些前幾年死去的，都要重新的登記在冊。
這是一項細致的大工程，所以這陣子我爹一直在熬這件事情。
既然他安然無恙，我的心裏便也舒坦了。不過轉念一想，昨天那隻是一場夢而已，再真實也隻是夢。所以不必當真。
剛起身走出屋子，突然聽見外麵傳來一陣吵嚷之聲。這引起了我和我爹的注意，趕緊出門去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