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東風(七)
()數十名刀斧手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繞著穹廬巡邏,腳步聲就連厚重的氈帳也無法將之遮擋住。在鏗鏘腳步的伴奏之下,烏延神采飛揚、口若懸河,心中感到十分滿意。
代郡烏桓各部渠帥已然盡數在此。這些人雖都是些不思進取的鼠輩,可數年來眼看著同出一脈的鮮卑人崛起,自家卻只能蜷縮在小小的代郡苟延殘喘,巨大的反差歷歷在目,心中畢竟不能毫無怨念。如今,烏桓各族首腦濟濟一堂,卻在一支晉軍的進逼之下惶惶不可終ri,討論著是否要乞降納貢的話題,對於這些自大已久的部落酋長來說,真是一種侮辱……這足以激發出他們心中沉寂已久的血氣。
外在的局勢如此,而內在呢?自己將罕山部與白山部統合一處,實力就對其餘各部形成了壓倒的優勢。此地是白山部的大帳所在,又有罕山部數百武士支撐。適才數十名刀手圍攏在穹廬以外,鋒刃見血地逼回了那幾名妄圖脫身的小帥,已是再明白不過的示威。
這樣的內外環境之下,烏延深信各部首領絕不可能拒絕他的「說服」。留給他們的路其實只有一條,若有人不識時務,烏延並不介意動用雷霆手段。
烏延能夠將平庸的罕山部步步經營代郡烏桓中首屈一指的強盛部落,絕非依靠個人的蠻勇,其心計、眼光,都有卓然出眾之處。
他深知代郡處於北疆各強大勢力交匯的中心,郡內各方力量的身後或多或少有強族掣肘,故而多年來彼此忌憚,勢如一潭死水。但正因如此,一旦突然產生變動,周邊各方勢力也投鼠忌器,反而難以做出及時應對。尤其是此刻,拓跋鮮卑東、西二部內鬥不止;段部鮮卑與幽州王浚勾結,其重心趨向於遼西。而在南面,中朝亂事愈演愈烈,虛弱之態已經無法掩飾。
這樣的局面,乃是上天賜給烏桓人的良機啊。今ri統合烏桓各部,隨即擊敗那支晉人以揚威風,從此以後便有了和晉人、鮮卑人分庭抗禮的資!
代郡烏桓人數不少,皆因分彼此互不統屬的二十六部,難以形成合力,才會多年來碌碌無。諸部合一家后,只需得數年經營,內蓄實力、外抗強敵,雖然未必能夠建立如匈奴冒頓、鮮卑檀石槐的輝煌功業,但如丘力居、蹋頓那樣小有所成,卻也不是痴心妄想……
烏延深信,代郡烏桓重新崛起的ri子將會從今天開始。
他虎步而行,掃視全場,除了他人和白山部的難樓以外,尚有渠帥二十四人在此,代表著代郡烏桓的二十六個主要宗族。烏延一個個地端詳著那些渠帥的表情,判斷他們的態度。很好,絕大部分人都已經露出了猶豫的神se,較之先前更加動搖。在無拘無束的自在生活和爹娘給的xing命之間,選擇哪一個?他們終究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可是……
烏延突然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隱隱約約地令人不快。
沒錯,該是自己躊躇滿志的時候,一切都已算定,一切都已安排妥當。但這感覺來自哪裡?
烏延猛然停下腳步,返身望向主位之側,上首第一人。那裡坐著的是白山部繼位不久的新任大酋難樓,這痴肥的胖子正眉飛se舞地烏延適才的言語擊節交好。感覺到烏延炯炯眼神注視著自己,他連連點頭示意,以至於身上纏繞著的各種金銀珠寶飾品一陣倉啷啷地作響。
不會是他。烏延視線稍移,來到了難樓身後不遠處那個美艷女子。
之前烏延並未特別注意那女子,只當她是難樓得寵的美妾。此刻仔細觀敲,但見她斜倚在胡床上,襦裙自然垂擺,極顯腰側到雙腿的美好線條;上身穿的是一套烏桓貴女常見的胡服,肩上環繞一襲貂裘。烏延年紀雖老,眼神卻利,頓時分辨得清楚:這貂裘通體se作嫣紅,根根毫毛尖端光華閃爍,乃是名「玉兒紅」的罕見jing品。晉人有言曰:集腋成裘。這一襲貂裘正非一狐之皮,更非一年之功,若是拿到南面的大城去發賣,便是千金也索得。
可千金之裘襯在美人頸側,竟然黯然失se。僅僅是白皙修長如天鵝的頸子,便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誘惑風情;再往上看,輕紗籠罩之下的面目看不太清,只覺但一對眼睛彷彿點漆,簡直像是會說話一般。
烏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這樣的美女,分明儀錶端方地落座,意態流轉之間,偏偏卻讓人憑空小腹生出一股熱流……
「住了!」總算烏延乃是烏桓人中的梟雄,他怒罵一聲,猛地從se授魂與的境地中掙脫出來。怪不得自己總覺得哪裡不對,便是這女人!這女人看著自己的眼神,那眼神太過清晰明白令人,分明是那種充滿了戲謔和嘲笑的態度!她是在幹什麼?難道我烏延在她眼裡,便是個笑話么?
吾乃烏桓罕山部大酋,ri后的代郡烏桓大人,你這女流,安敢如此無禮!
烏延瞬間暴怒,而又瞬間冷靜下來。身經歷無數次爭鬥廝殺而屹立不搖的北疆胡族尊長,畢竟有其頭腦。
「你是何人?」烏延絕無半點輕忽,他握緊雙拳,沉聲問道:「你不是難樓的女人。難樓的女人,絕不敢這樣看我。」
他雖已年邁,但此刻做jing戒姿態的之時威風猶在,便如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
那女子絲毫沒有因此畏懼。她慵懶坐起,輕抿朱唇一笑:「烏延大酋,咱們見過面的,難道不記得了?」
這一開聲出言,甜膩之中略帶些沙啞的嗓音,不知何,便讓人聯想到多汁而又熟透了的桃子。帳中烏桓渠帥們幾乎同時咕嘟地咽了口口水,可是,烏延卻感受到了隱藏在其中的強烈危險。
這樣美艷不可方物的女人絕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場合,偏偏她就這麼出現了,自始至終旁聽了整場聚會。這個女人是難樓帶進來的,她和難樓又是什麼關係?她有什麼圖謀?
烏延心念急轉,瞬間額頭上就淌下了汗滴。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烏延低聲念叨著,退後一步,雙眼眯縫了起來。他一字一頓地:「太行山,伏牛寨,胡六娘?」
如此美貌,而膽氣豪邁卻絲毫不下鬚眉的女子,放眼萬里北疆,除了胡大寨主還能是誰。
「烏延大酋果然還記得我呢。」胡六娘應聲笑答。
太行山上的各家山寨與代郡的胡族之間,自來多有聯繫。代郡各部胡族與大晉的交易通常仰賴於邊境各地互市,但官營的市場主要用於解決中原朝廷對牛馬牲畜的需求,對付出的交易貨品往往加以控制,尤其是兵甲鐵器之類的外流,更是嚴格加以阻斷。
胡族們手中積攢的此類物資,多年來都是通過太行山沿線的走私渠道來獲得。而作太行山群寨之首的伏牛寨,自然也參與其中。數年前,胡六娘曾經親領部下深入代地交易,與烏延、難樓等人都有接觸。
從這個角度說來,兩人真是舊相識見面,應當談笑歡悅才是。
但烏延根就不打算和胡六娘安然對答下去。
面臨著拓跋鮮卑祭天大典的代郡各族原就十分緊張,近ri里忽有官軍大舉進入代郡,更使得微妙的均衡局勢之丕變。自己藉機統合代郡烏桓的步驟將將進行到關鍵時刻。此時此地,誠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烏延立刻做出了決斷,他旋風般轉身,猛地掀開帳門。
正要邁步而出,忽聽長刀出鞘之聲鏘然而響。
圍攏在帳外的五十名刀手同時拔刀。寒芒如雪,刀光耀ri。
烏延的臉se猛然白了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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頸椎不適,這兩天下雨又著涼,周身關節酸疼,坐卧不寧,相當痛苦啊。
這一螃蟹是採取orz姿勢趴伏在床上打出來的……這姿勢十分不好,貌似撿了肥皂……
那啥,先睡了,無論如何,更新都會保持。非常希望明天身體狀況有所好轉。
最後追加一句,雖然蟹體欠安,但小陸的崛起就在眼前,所以我寫的很哈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