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琪琪的回憶(上)
“我看得出來,你很想知道我的故事,反正我還要等廚師長給那家夥做拿破侖蛋糕,所以給你講講也無妨。”
琪琪瞪著她的死魚眼,不理會葉一許想要說的話,自顧自地開啟了回憶模式……
“媽媽,我的胳膊動不了了!”小琪琪抬著那隻突然被灰色半透明晶體覆蓋的手肘,著急地向媽媽哭訴。
“沒關係的哦,”媽媽撫摸著她的小腦袋,安慰道,“這是正常現象。”
“為什麽?明明原來可以動的,現在卻動不了了……”小琪琪感到很奇怪,因為媽媽曾經教過她,身體感到不舒服時是生病的表現,所以要及時告訴媽媽。可是現在她的胳膊真的很難受,但媽媽卻說是“正常現象”,這讓年僅五歲的她難以理解。
“因為這種現象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一次,隨後又會消失。而且就連鎮長大人也說這是正常的,那它就是正常的。”媽媽看著小琪琪的眼神十分認真,不想是在哄小孩,而是她真的那麽認為。
“鎮長大人說的就一定是對的嗎?”
此話一出,路上的所有行人頓時停下了腳步,齊刷刷地將目光聚集在小琪琪身上,仿佛在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審判。
媽媽見狀也慌了神,立馬將被嚇哭的小琪琪抱在懷裏。
“對不起,請原諒她的童言無忌,也原諒我的教導無方!”媽媽向眾人哀求道,“我之後一定會好好教育我的孩子,糾正她那錯誤的思想,所以請別向鎮長大人的護衛隊告發她,她還那麽小,在可怕的監獄裏是活不下去的,求求大家發發善心吧!”
停下的人群又恢複了走動,媽媽立刻抱著小琪琪逃回了家。從那次經曆起,琪琪學會了一件事,那就是在他們這個石頭鎮裏,不容許出現不一樣的想法。
其實在琪琪出生之前,石頭鎮的居民並非一直處於固化思維的陰影中,這一切的起因就發生在十五年前,現任鎮長獲得掌控石頭鎮的權利之後。
新上任的鎮長履行了他競選時的承諾,為了讓小鎮的居民們都過上安樂的生活,必須消滅“分歧”的存在。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燒的就是萬惡之源——金錢。鎮長取消了貨幣交易的規則,將所有的物資與土地都收上來,再按照人頭數來分配個人所得。
新規定實施的前期,難免有人會反對,於是鎮長便給他們按上了“分歧”的罪名,派出護衛隊血腥鎮壓。久而久之,也就無人再敢出頭了。
隨著物資分配,住宅分配,工作分配,對象分配……所有的東西皆由鎮長負責管理分配,鎮長成為了鎮上至高無上權利的象征,沒人敢忤逆他的話,沒人敢提出不同的意見,畢竟誰也不想自己被分到殘次的物品、漏雨的屋棚、糟心的工作,以及醜陋的另一半。
人向來是會自我安慰的動物,一旦習慣了這種被安排的生活,竟也覺得挺不錯的,至少沒有了“分歧”的存在,生活也變得“和諧”了不少。
長大後的琪琪也像石頭鎮上的所有居民一樣,過著按部就班的生活,鎮長讓怎麽做怎麽想,就怎麽做怎麽想,成了大型機械上的一個毫無自我的小零件。
突然某一天,石頭鎮上重新出現了“分歧”,他發傳單,貼海報,在鎮上大肆宣傳一種名為“自由”的思想。
琪琪也曾在自家的信箱裏收到過那傳單,可她還沒看清楚上麵的文字,就被媽媽奪了過去。她永遠不會忘記,媽媽拿著傳單的表情是多麽的痛苦與恐懼。
鎮長得知“分歧”的所作所為後火冒三丈,立刻出動全鎮的護衛隊去逮捕他。
然而那個“分歧”很聰明,也很靈活,即使被全城通緝,也無人抓住過他的真身。
最後,鎮長親自出馬,在全鎮布下天羅地網,並挨家挨戶地搜查,終於抓住了這個“分歧”。
“分歧”原來是個少年,他大概隻比琪琪大一兩歲。
少年被捕後三天的那個中午,全鎮的居民都被召集到了刑場前。他們將集體目睹一場絞刑的行刑現場,這裏麵包含著鎮長想要向他們傳遞的白色恐怖。
琪琪記得很清楚,那是烏雲密布的一天。沉悶的天氣,可怕的刑場,壓抑得她快要穿不過氣來。
受刑人就是那個“分歧”少年,他被兩個彪形大漢押上絞刑架,腦袋被粗魯地套進麻繩圈裏。少年的頭發淩亂,身上全是烏青的傷痕,看來在牢裏沒少吃苦頭。但他的臉上依舊掛著不羈的笑容,眼裏的光芒比在場所有人的都要明亮。
“臨死之前,你還有什麽遺言要說的嗎?”鎮長坐在高高的看台上,帶著上位者施舍的口氣,居高臨下地說道。
少年依舊表現得很從容,好似下一秒死的人不是他一樣。
“大家還記得原來的鎮歌嗎?那首在這家夥上台後就全部銷毀的歌曲?”少年突然問向圍觀的居民。
絞刑台下,鴉雀無聲。人們麵麵相覷,心神不定。
“或許你們都忘記了,那我就讓你們重新想起來吧!”
少年開始高唱那首名為《自由之歌》的歌,氣急敗壞的鎮長立刻派人前去阻止。身手矯捷的少年爬上了絞刑架的架子,他站在高高的獨木上歌唱,那孤獨卻又高大的身影,不知為何從此烙印在了琪琪的心裏。
那個小小的反抗者在唱完了那首歌頌自由的歌曲後,自己跳下了架子,便立刻被護衛隊壓在地上。
之後,少年沒再抵抗,也從未想過逃跑,而是帶著心滿意足笑容,吊死在絞刑架上。
鎮長為了懲罰公開演唱禁歌的死少年,也是為了恐嚇那些隱藏的“分歧”,決定讓少年的屍體一直懸掛在絞刑架上,讓狂風暴雨鞭撻他的屍體,讓禿鷲烏鴉撕扯他的皮肉。
然而,這卻成了鎮長第一個被違抗的命令。因為就在少年被處死的那天夜裏,他的屍身被神秘的好心人取下並好好安葬。
事後鎮長曾以極大的獎勵誘使居民們說出那個違抗命令者的名字,卻意外地沒有收到任何一條舉報,即使是假的也沒有。
少年雖然已經死去,但他用鮮血澆灌的自由與反抗的種子,卻在人們被壓抑已久的思想裏發出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