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分析

  第17章 分析 

  到了五月下旬,土豆已經長到雞蛋大小,陳庄頭笑呵呵地跟幼菫道,「若是長成了,畝產兩千五百斤是有把握的。小的侍弄莊稼這麼多年,還沒見過這麼高產的糧食。」 

  幼菫心道,後世畝產六七千千斤都屬尋常,兩千多斤算得了什麼。這土豆若是在大燕推廣開來,於國於民都是大功一件,如此大功勞卻不是她一個孤女可以消受得起的。 

  幼菫讓青枝去了趟臨安,找到顧氏,讓程縉務必來一趟靜慈庵。 

  程縉次日便到了靜慈庵,滿頭大汗,見面第一句話是,「堇兒,那高產之物在何處?」 

  幼菫給程縉請了安,「舅父先坐下喝盞茶。」 

  程縉有些尷尬,「堇兒長高了不少……」 

  他是兩年多未見幼菫了,畢竟是親娘舅,也是血緣至親,很是唏噓了一番。幼菫還是挺喜歡這個踏實務實的二舅父,功勞讓給他又有何妨。 

  幼菫跟程縉仔細講了土豆的來龍去脈,又言明了她一直在借程縉之名行事,讓程縉務必記住,莫要泄露了出去。 

  到了莊子,程縉看著碩果累累的土豆,不可置信地問道,「推算的是畝產兩千五百斤?」 

  幼菫笑著點點頭,「至少是這樣。」 

  程縉獃獃站在地頭良久,竟是淚流滿面,「上天護佑我大燕!有此作物,大燕百姓何愁三餐不繼!」 

  幼菫在一旁受他感染,也忍不住眼角濕潤,二舅父著實是憂國憂民的好官。 

  程縉要去京城上報給上峰,幼菫讓他順便去趟秦家商號,幫他給秦先生帶個話。 

  在程縉帶話當日,秦先生便趕到了草廬。 

  幼菫已半個多月沒來草廬,韓老太爺後腦勺對著幼菫,不停地冷哼著,表達著自己的憤怒和不滿。「你這小丫頭,還真要躲老夫一輩子不成?那詩我可都是拿字畫換的!」 

  幼菫笑嘻嘻道,「老太爺誤會了,我是實在受之有愧,不好意思再來占老太爺便宜了。」 

  老太爺給了一個「我信你才怪」的表情。 

  幼菫知道他這是想再訛一首詩出來,眼珠一轉,笑嘻嘻道,「堇兒給老太爺出道題,老太爺若能做出來,堇兒便再送老太爺一首詩如何?」 

  韓老太爺頓覺被侮辱了,哼哼道,「小丫頭竟敢瞧不起老夫,也就你敢這般猖狂,你便說罷!」一副擼起袖子要干架的架勢。 

  幼菫道,「老太爺算一下,從一加到兩千,和為多少?」 

  韓老太爺不悅道,「這算什麼題目?這個還是讓秦先生算比較好。」 

  秦先生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從懷中掏出金算盤遞給老太爺,促狹道,「用這個能快些。」 

  老太爺黑著臉接過了算盤,他的算學造詣是頗深的,對各種算學題目頗有自己的精到見解,科舉考試是要考算學的,他的算學講解課最受學子們推崇,常常令他們有茅塞頓開之感。如今這小丫頭居然讓自己打算盤,這是自己小時候學算盤時做的事。 

  老太爺深感屈辱,無奈又心癢那些精妙的詩詞,便委屈兮兮地噼里啪啦地打起來算盤。 

  青枝低聲對身旁的小五嘀咕,「韓老太爺真聽我家小姐的話。」 

  小五很沒面子,但無力反駁,誰讓自家老太爺不爭氣呢! 

  伴隨著算盤聲,幼菫和秦先生談起了正事。 

  幼菫道,「秦先生應已知曉,我舅父接手了土豆之事,秦先生可有從中看到商機?」 

  秦先生原沒想幼菫會跟他談多重大之事,聽到此言自也是敏感,正色道,「你是說朝廷會推廣土豆種植?」 

  幼菫點頭,「這兩年皇上一直為糧食之事憂慮,如今有如此高產之作物,又怎會放過?只是我們現在只有二十畝土豆,按一畝產出兩千五百斤計算,總共能出五萬斤。即便這五萬斤土豆若全部做種,按一畝三百斤種計算,僅能種一百六十畝土豆,這對大燕國來說是杯水車薪,若如此慢慢等一茬茬的繁殖,大燕國若想在全國普及土豆種植,怕也是幾年後之事了。遠水解不了近渴,大燕國的糧食危機已然非常嚴峻了。」 

  隨著幼菫條理清晰的分析計算,秦先生面色慎重起來,收起來了最後的那點輕視之心。「全面種植所需土豆數量甚巨,秦家商號一家恐怕吃力。」 

  幼菫道,「倒也不用一步到位,我舅父和陳庄頭商量過,土豆只要溫度適宜,一年種兩季也是可行的。如今是六月,七月中旬還可以種一季,如果今年七月能種一萬畝土豆,便可收穫兩千多萬斤,明年開春便可種近十萬畝,明年夏季便可種近千萬畝。再收成了,便有足夠全國普及推廣的的土豆種子了。」 

  秦先生跟著算出,「若七月中一萬畝,需三百萬斤土豆種子,如此秦家商號倒是輕鬆。再多些也是可以的。」 

  幼菫見親先生還沒有領悟自己的意圖,「秦家商號可是皇商?」 

  秦先生搖頭。「這是我畢生之心意。」秦家商號遍布全國,實力雄厚,但之前歷代家主都是在江南發展,到他這一代才開始往北發展,在京城根基尚淺,成為皇商談何容易? 

  幼菫問,「先生如果想成為皇商,疏通關係不知所需幾何?」 

  秦先生道,「這恐怕是個無底洞,就單攀上關係怕也不是幾萬兩銀子就能成的。」 

  幼菫眨眨眼,「先生便沒想著把這實惠直接給朝廷?」 

  秦先生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哎呀,我怎就沒想到這層!」 

  韓老太爺一聲大吼,「秦茂之!我白打了半天算盤!」老太爺本已算得差不多了,就差臨門一腳了,被秦先生這一拍桌子,嚇得忘記算到哪裡了。氣惱之下,連名帶姓地喊起來了,茂之是秦先生的字。 

  秦先生連聲賠禮道歉,老太爺卻不依不饒。 

  秦先生跟韓老太爺深深鞠了一躬,「老爺子,秦家商號要興旺了,茂之一時忘形,還請原諒則個,一會我幫老爺子跟何小姐求情便是。」 

  老太爺見秦先生鄭重,也不再耍潑,讓小五給他揉那快抽了筋的手去了,幾十年不打算盤,生疏了啊。 

  秦先生回到幼菫對面坐下,繼續道,「何姑娘見解獨到,高屋建瓴,秦某佩服。」 

  幼菫謙虛道,「先生謬讚了。相關的具體事宜先生可以和我舅父細談,舅父是勤勉踏實之人。」 

  親先生又是一番謝過,鄭重道,「事成之日,秦某必當厚報!」 

  幼菫嘻嘻道,「等秦先生好消息。」 

  韓老太爺見他們談完了正事,哼哼道,「談完了?」 

  秦先生朝幼菫拱手道,「還請何姑娘再幫秦某一把,彌補剛剛的過失。」 

  幼菫笑道,「好說。」轉頭跟韓老太爺說道,「老太爺也太笨了些,這道題目我一口便可喊出來結果。」 

  韓老太爺不悅道,「又來誆我。你倒喊一個我看看。」 

  幼菫不假思索道,「二百萬零一千。」 

  韓老太爺有些不信,「我也不知你算的對不對,就算是對的,說不定也是你事先算好的。」 

  幼菫走到書案前,韓老太爺很自覺地給磨起了墨,秦先生被這一幕給鎮住了,堂堂韓院長當代大儒居然給一個小姑娘磨墨!還一副業務很熟練的樣子,怕是這活以前也沒少干! 

  幼菫先在紙上一次橫著列出:一,二,三……一千九百九十八,一千九百九十九,二千。 

  又在下面上下對齊列出:二千,一千九百九十九,一千九百九十八,……三,二,一。 

  寫完這些,幼菫不禁又默默吐槽了一下沒有阿拉伯數字實在是太不方便了。 

  幼菫有在兩列數字下面畫了一道橫線,依次寫上:二千零一,二千零一,二千零一……二千零一,二千零一,二千零一。 

  又寫:其和半之。 

  幼菫用的是「高斯求和」的推導過程,簡捷明了地呈獻給他們,都不需要再多費口舌解釋。 

  幼菫抬頭笑眯眯地問韓老太爺,「老太爺可看出來了?」 

  韓老太爺恍然,「這演算法奇妙!」 

  秦先生是商人,本就對數字敏感,對這演算法也是連連稱妙,「如此,其他數字求和也可同理推之。」 

  幼菫點點頭。 

  韓老太爺對學術是認真的,便一串又一串的問題砸了過來,幼菫一一作答。 

  秦先生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的。 

  韓老太爺沉默了。他突然感覺像做夢一樣,自己是當代大儒好似只是一個夢,都是虛幻的,自己突然好像什麼都不會。 

  幼菫彷彿聽到了韓老太爺心碎的聲音,安慰道,「此法也是我偶然得之,我從小便不善打算盤,父親逼我,我便投機取巧想出了這演算法。我對算學感興趣,父親書房裡大多數算學的書我都看過,這兩年又一直在靜慈庵閑著無事,便研究得多了些。老太爺文壇泰斗,有許多問題幼菫還想向老太爺求教,還望到時老太爺不吝賜教。」 

  韓老太爺從恍惚中醒過來,他對學問研究痴迷,常常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就似練功之人走火入魔一般。他眼光清明起來,仔細將那頁紙收起來,「是我又痴迷了。這等算學研究與詩詞不同,詩詞是陶冶情操抒發情懷,算學卻可學以致用,於工事土木農業軍事等等各方各面都有大用,乃實用之大學問。何小丫頭若是有新見解,便多和老夫聊聊吧。」 

  幼菫不由心生敬佩,又有些心疼老太爺言辭之間的懇求之意,正色道,「老太爺心懷天下,幼菫若有感悟,定來與老太爺探討。只是老太爺別嫌幼菫班門弄斧才好,否則我就不來了。」 

  韓老太爺哈哈大笑,「怎會嫌棄,小丫頭當真牙尖嘴利!」 

  氣氛好了許多,幼菫便提筆寫詩: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這首詩景象壯觀氣勢磅礴,令人心胸開闊,激人積極進取。 

  幼菫笑道,「送給老太爺。」 

  韓老太爺這次沒有瘋魔,可能這也是這首詩的積極開闊所致。「丫頭,下月老夫去松山書院講學,你也去吧!」 

  幼菫笑道,「老太爺莫開玩笑,我可沒上幾日學堂。」 

  韓老太爺卻不以為然,「你莫自謙了。」 

  幼菫笑笑不再提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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