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無趣的人
鏡中出現的人像將阿蕪嚇了一跳，等到她看清楚鏡中男人的長相之後，思緒已經飄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的阿蕪還是一團不成形狀的靈體，整日在山間環繞追逐著，不知年歲，不懂日月，隻是本能的一天天過著。
幾百年來山上來往的人很多，要麽是來祈福的，要麽是來遊玩的，不同的人帶著不同的目的，年複一年的來了又去。
那時的阿蕪方才開了靈智，尤其喜愛觀察他們的行為。向往著自己也能有一天可以像人一樣的自在。
見過的人多了以後，阿蕪大致也能猜到不同的人是來做什麽的，每每猜中時都會歡喜不一。然而卻有一個人讓始終她猜測不透。
這是一個孤獨又無趣的人。別人都是上午來中午就走，隻有他與常人不同，總是日落時才上山，然後就在樹下坐上整夜，等到日出之時便離開了。
這個人來了許多天，直到花期過去，其他人都不再前來了也沒離開。於是阿蕪就對他上了心，每天都悄悄的藏在樹上看他。就這樣，一直從春天看到了夏天，然後又到了秋天。
秋天來了，山下的麥田也熟了，陣陣微風將豐收的味道帶到了各個地方，然後又落入了泥土之中。這個男人仿佛特別愛看麥田，自從麥穗變得金黃以後就哪也不去了，整日整日的坐在懸崖邊上往下看。
阿蕪心中的疑惑更甚了，試圖靠的更近一些，想要弄清楚他在看什麽。
就在阿蕪靠近他的時候，這個男人突然伸出手將他抓住了。阿蕪驚恐極了，使勁掙紮著想要往外跑，心裏更是慌亂，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麽能看見她。
隻見這男人對著阿蕪的額頭點了一下，然後就將她一把丟開了。就在落地的一瞬間，阿蕪突然幻化出了身體，穩穩的站立在地麵上。
阿蕪的形體迅速變換著，一會兒是小童，一會兒又變成壯漢，隨著男人手中的動作而變換。
“還是變成女子吧，瞧著也歡喜。”
男人最終說了一句，然後將她變成了一個身量頎長，姿容俏麗的青年女子。
此時的阿蕪還是一臉茫然的表情，眼睛瞪的滴溜圓，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個男人踱步到了阿蕪的麵前，然後繞著阿蕪的身體來回看著，然後非常滿意的點頭。說道：“你還真幸運。長在了這處靈氣充沛的地方，又平白得了這麽多年的供奉，若是再有幾分機緣，修成人型也是有可能的。”
然後又突然揮手要將阿蕪的人形撤了去，喃喃自語道：“罷了，我又何必因為自己的喜好來折騰你。”
“住手！”阿蕪趕緊阻止，然後繼續說道：“我想要做人，不要把我變回去！”
聽到聲音的男人突然轉過頭，看著阿蕪問道：“哦，為何？”
“因為自由啊！做了人以後，就可以去山下，去麥田，去到更遠的地方，看看不一樣的東西！”阿蕪回答道。
“隻是因為這？若是做人很辛苦，你還要做嗎？”男子繼續問道。
“辛苦？為什麽？”
這個男人卻突然一笑，說道：“也罷！那我就帶你經曆一番吧！”
接下來的日子裏，男人將阿蕪帶到了山腳下的村莊裏體驗著人的生活。男人說：“人之辛苦，皆來自於衣食繁衍。你便跟著我從種田開始吧！”
接下來的一年裏，阿蕪就跟著這個男人日日耕耘，平靜而又辛勞的體驗著人的辛苦。等到麥穗又黃了的時候，男子問道：“辛勞了這麽久，還想做人嗎？”
“嗯嗯！”阿蕪狂點頭道：“做人雖然辛苦，但喜悅也無處不在。原來這就是做人的感覺啊！”
看著阿蕪眼中的星光，男子頓時無奈的扶額，覺得自己仿佛做錯了什麽，然後悄悄的單手結印，改動著麵前的幻境。
一覺醒來後的阿蕪仍舊喜滋滋的往麥田裏走去，卻發現長勢喜人的麥穗突然枯了許多，一副隨時倒下的模樣。阿蕪覺得有些可惜，卻並沒有放在心上。
村子裏的人也發現了這一狀況，四處奔走商議著，臉上一副焦急的神色。夜裏，憂心著麥田長勢的村裏人很晚才睡下，卻在不久後被一陣急促的狗吠聲鬧醒了。
“著了！莊稼著了！”
最先發現情況的村人扯著嗓子四處呼喊著，農舍裏的人紛紛應聲而出，披散著頭發往麥田裏跑去。
“沒了！都沒了！”
“老天爺！你不開眼那！”
“……”
村子裏的人紛紛聚在一起，要麽指天大罵，要麽抱頭痛哭，吵吵嚷嚷著，嚇得阿蕪不敢開口說話。
一群人眼看著金色的麥田慢慢變成了焦黑，等到日出之時，已經沒有幾個能哭出聲音了。於是村長帶著身後的人如同提線木偶一般麻木的回了村子裏，隻有阿蕪二人沒有跟上去。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幹淨，阿蕪這才敢開口問道：“先生，為何他們這般悲切？”
男子卻說道：“不妨猜一猜，你是怎麽想的？”
“是因為這些麥田嗎？麥苗沒了，再種一季就好了，為什麽要悲傷呢？種植的樂趣，難道不是為了觀賞它成長的過程嗎？隻是燒了一次而已，再過一年又能重新長出來了。我活了這麽多年，沒過幾百年就會被雷劈火燒一次。雖然當時也會難過，但是等到第二年的春天，一切就會更好了。所以，為什麽要傷心呢？”
阿蕪的話讓男子徹底明白了自己錯在了哪裏，於是抬手化去了幻境，也消去了阿蕪的人形，然後說道：“你現在還是做靈體適合，這樣吧，等到下次再見的時候，我就教你怎樣變成真正的人。”
然後，那個男人就走了，隻留下一段沒頭沒尾的修靈口訣。
突然，阿蕪的眼前亮起了一片白光，強烈而又刺眼的光線將她從回憶中拉了出來。就在阿蕪想要抬手遮擋眼睛之時，這片光芒更甚了，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裏麵。等到光芒散盡後，阿蕪卻消失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