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在桃花庵後麵一個偏僻的角落,若是不仔細看是找不到的。不過倒是打掃的幹幹淨淨,沒有雜草叢生。墓碑上刻著幾個大字“母柳餘氏念蘭之墓”。
柳餘氏?是柳洲言的母親?東方淩側臉看了一眼柳洲言沉痛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得沒錯。
“柳洲言,你不要太難過。”東方淩一向不會安慰人,摸了摸鼻子隻擠出這幾個字來。
“已經過了很久了,若還說難過就矯揉造作了。”柳洲言臉上沒什麽表情,東方淩甚至不知他是悲是喜。
“韻兒姑娘和柳相會來麽?”東方淩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柳洲言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似的,麵色越發冷淡了:“韻兒姐在宮中怕是來不了,而他是一定不會來的。”
東方淩還想再說什麽,柳洲言直接就說出了原因:“我娘是被他冷落在這裏鬱鬱而終的,若是他會來,天上肯定是要下紅雨了。”
難怪墓碑上寫的是母而不是妻。
柳洲言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憶,眉頭越鎖越深。東方淩輕輕推了他一下,讓他回神。
“柳洲言,若是難過就哭吧,皺著眉像是小老頭一樣。”
柳洲言似乎被他逗笑,剛揚春微笑,眼淚就不自覺落了下來。東方淩一驚,怎麽說哭就哭啊,可還是手忙腳亂的拿了東西給柳洲言擦眼淚。
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有一位大她不少的姐姐性格好加上麵容姣好,可謂是閱男無數身經百戰,她曾經告訴過東方淩,若是有男人在女孩麵前哭,那就是真正信任著那個女孩。那現在呢,是不是說明眼前這個男人真正信任著自己?
東方淩拉著柳洲言坐下,柳洲言似乎收斂了崩潰的情緒,微微一仰頭,比他矮一頭的東方淩就看不見他的表情了。
東方淩小聲嘀咕道:“真是個狡猾的家夥。”見柳洲言似乎不是很難過了,東方淩微微晃著腳,也想起了自己的往生。
她似乎沒有什麽可牽掛的,為了自己而活,似乎也沒什麽不好的。可現在見了柳洲言,見了楚呈見了柳韻,總覺得自己心裏一片漆黑,像是少了些什麽似的。
“柳洲言,死者已逝,生者要為自己過活啊。那墓碑下的隻是蒼蒼白骨,記著恨的也隻有你一個了。”所以,她不想讓自己所認識的人也變得像自己一樣。
柳洲言拍了拍東方淩的頭,“你一個呆在府上的病秧子怎麽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東方淩不想柳洲言這人死性不改,在自己悲傷的時候還不忘調侃自己。
“我呆在府上怎麽就不能知道大道理了。倒是你,整天遊山玩水,怎麽大道理知道的這麽少?”
柳洲言心情稍霽,又開始和東方淩拌嘴了。
桃花庵裏的桃花多如春雨,撲簌簌地落也不見少。粉紅粉紅的一大片,如雲似霧美不勝收。二人都是長相俊俏的少年,在如雲似霧的桃花之中鬧著,像是桃花謫仙似的。
一陣輕笑傳來,東方淩二人同時看去,原來是柳韻。
柳韻做了皇後,氣韻越加不凡,身後跟著一名提著紅木雕花食盒的侍女,像是來掃墓的,所以打扮的比較素潔,一襲紫羅蘭色鑲金線滾邊褶裙,烏木似的發髻間隻入了一支八寶簇珠白玉釵,清清爽爽的倒是極映襯此時的桃花美景。
東方淩向柳韻行了禮,柳韻掩唇又笑:“洲言自小就性子頑劣一些,東方公子能受得了他,是洲言的福分。”
東方淩揚唇笑道:“若真是福分便好了,那樣他就不會總看我笑話了。”柳洲言偷偷瞪了東方淩一眼,柳洲言還是很尊重柳韻的,可不想聽東方淩說他的不是。
柳韻吩咐菱春將祭品拿出來,恭恭敬敬的將祭品親手放好,又拿了香認真拜過。
“韻兒姐,你不必這樣。”柳韻是正妻的孩子而柳洲言的母親是妾。
“洲言,若是你要跟我講妻妾之別便是與我生分了。”柳韻說著將落下的發重新塞回發髻之中,仍舊笑得溫柔。
東方淩突然有些明白了,為什麽柳洲言如此維護柳韻了。
柳韻獻祭之後,向東方淩福了福身子:“東方公子,洲言就拜托你了。”東方淩忙還了禮。
“皇後娘娘言重了,柳洲言遠比您想象的堅強。”
柳韻愣了愣,倒是個非常好的人呢。
柳洲言盯著東方淩的發頂,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從心底漸漸滋生起來,逐漸長成了藤曼,開出了花。
柳韻又與東方淩說了陣子話,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聽聞北越國最近不甚太平,君上為了此事一直擔憂,若是洲言你得空就去幫襯一下君上。畢竟後宮不得幹政,我也不能太過介入此事。”
北越國是遊牧民族聚集之地,說是過也隻是個大型部落而已。因為每年都需要向四國最強的東臨國上貢,可北越並不誠心誠服於東臨國,時時挑起摩擦。楚呈本一直睜一眼閉一眼的,可近來北越侵占了東臨國的小城,並燒殺搶掠,正式向東臨國宣戰。
“嗯,我會和東方一起去的。”
“東方公子?”柳韻有些疑惑,她一直以為東方淩不過是個有些手段的商人,卻不想還有其他長處,倒是她小瞧他了。
東方淩謙虛的笑笑:“是柳洲言抬舉我了,我也沒那樣的本事。”
柳韻也知自己失禮了,隨著他笑了笑,先行離去了。
柳洲言說先去皇宮與楚呈商議一下,等有了結果通知東方淩。東方淩也不想進皇宮,樂得少了瑣事,答應了。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若是想長治久安,隻靠一味隱忍是不可能的,楚呈決定親自掛帥出征,迎擊北越國。
楚呈為元帥,國考武試第一名方俊為副元帥,柳洲言被任命為軍師,擇日啟程。各部軍隊開始整裝待發。有了楚呈親征,軍隊士氣空前高漲。
柳洲言有意帶上東方淩,楚呈不許。
“君上,若是你平日裏偏向東方就算了,這種時候自然是能多一個幫手就多一個,你可別擔心東方的身子受不了,一路都會有軍醫陪同的。”
東方淩也知道楚呈擔心什麽,故正色道:“是啊,君上,柳洲言說的有道理,我不怕吃苦的。再說,我和柳洲言就在營地,不會出亂子的。”
柳洲言是不知道東方淩是女兒身不然怎麽也不會同意的。可楚呈知道,他一來覺得柳洲言一人不成問題,二來覺得帶女人上戰場太麻煩了。可東方淩這樣一說,他反而沒了反駁的理由。
“若是你執意,我便不攔你。”楚呈鬆口了。東方淩滿臉堆笑,這麽久了,她終於有機會真正兒見過戰場了。她血脈裏不安分的因子越發躁動起來。
隻是司徒雪那裏,她還沒有想好怎麽說。
果然,司徒雪一聽東方淩要跟著去打仗,死活不肯答應。東方淩好說歹說才將情緒稍微穩定下來。
“雪兒,出征許是我重新開始的第一步。”
司徒雪暗自垂淚:“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重新開始?現在的一切到底哪裏不如你意?你怎麽就這麽不知足。”
“若是我隻是守著皇商的位置,不做其他,的確足夠我吃夠後半輩子。但那就是尋常人家的心思,而我不想做尋常人,我要做就要做到我能做的極致。”東方淩眼裏流轉著不一樣的光彩,司徒雪見了隻能撇過眼去。
“我現在不知,你與以前不同到底是好是壞了。”
東方淩淡笑:“自然是好的,好得不能再好。”
出征那日是個陰天,天灰蒙蒙得叫人透不過氣來。楚呈騎著一匹黑馬,身上是堅硬剛韌的鎧甲,頭頂的紅纓像是旗幟一樣飄揚,而身後是被風吹的獵獵作響的玄色披風以及整齊劃一的楚家軍。柳洲言一身儒衫,玉骨扇不離手。
司徒雪還拉著東方淩叮囑,生怕她照顧不好自己。直到柳洲言催促多次後,才放開東方淩讓她上了馬。好在東方淩前幾日加訓了馬術,走路奔跑不成問題。
東方淩向後微微揚手,不忍心看見司徒雪淚眼盈盈的模樣。
隨著一聲低沉悠長的長腳號聲響起,一場與北越國的戰爭即刻打響。
到達與北越國交界時,已是半個月之後的事情了。東方淩在此期間,一同與柳洲言商討出了幾個切實的計劃。而也在此時,對方元帥的信息也傳到了。
北越的元帥是部落中最驍勇善戰的戰士扈烈,而軍師則是扈烈的妻子瓦納莎。聽說那瓦納莎的計謀極強,模樣也十分俏麗,被北越的許多戰士稱為“惡毒玫瑰”。聽起來也不像是在誇她啊,東方淩默默的想。
“若是真正迎敵,扈烈與君上應該是勢均力敵,我們要擔心的是瓦納莎。若是在北越都深得人心,定是實力不容小覷的。”柳洲言拿著扇子點點下巴,將情勢分析的十分清楚,“那邊應該也知道我們的情況了,不過我們還有一張王牌。”
說著,柳洲言拍了拍東方淩的頭,麵上有一種“柳家有兒初長成”的驕傲。
東方淩嗯了聲,也不像是在外人麵前那般謙虛:“我早就說過,你們眼光不錯。”
柳洲言也嗯了聲,一臉正經道:“實在不行,就讓你扮女裝去誘惑扈烈。”
東方淩哽了一下,不想楚呈突然笑了出來。
東方淩看了一眼楚呈又看了一眼柳洲言,兩個人長得很是挺拔,自己在中間像是小孩子一樣,有種難以名狀的詭異感。
最終還是很挫敗的歎了口氣:“你們兩個……真是我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