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6章 趙貴嬪,是什麽……瓶?
這種因海難而違約的現象並不罕見,也因此產生了一些糾紛,後來多方協調,逐漸形成了一條行規。
船廠主不會退回對方的預付款,但也不能向遇難買主的家人追討餘款。
這條行規看似便宜了船廠,其實不然。
出海的人十分迷信。
尋常說話,連“翻”字都要避諱,何況海難之人生前定的“遺物”。
這家船廠四處找接受的下家,結果人人都嫌晦氣,不願意接受。
陳來生得知這一情況,立刻去了泉州和船廠談,願意支付原賣主餘款買下那艘船。
能夠丟掉了這塊燙手山芋,那家船廠主很高興,親自出麵擺酒答謝陳來生。
酒席宴上,得知陳來生是廣州趙記金銀鋪的掌櫃,態度更加熱情。
商人的信息總是靈通的。
如今世道,但凡能做大買賣的,無不有官方背景。
而趙記金銀鋪的背景更強。
據傳,當今官家趙槿曾親口說過“若趙家在其他地方開設錢鋪,一律優待。”
這一句話,就表明了趙記金銀鋪的靠山,有多硬,那是當今皇帝啊!
所以,半年前,陳來生要在泉州開趙記金銀鋪分店時,泉州知府竟然親自過問趙記金銀鋪選址動工事宜,開業時,還屈尊前去恭賀。
陳來生生性低調,卻不迂腐。見這位名叫馬勳的船廠主對待自己的態度,當即有了盤算。
酒酣耳熱之時,陳來生提出請馬廠主為了聯絡,他來做東,請泉州造船行業的各個船廠主一起吃頓飯。
馬勳當即應允。
數日後,趙記金銀鋪掌櫃在泉州最大最豪華的酒樓,宴請泉州七家大型船廠的廠主。
泉州知府也到場。雖然隻是說了一些場麵話,喝了幾杯酒便離去,但這足以說明一些傳言的真實性。
其實,即便知府不出場,那些船廠主也會赴宴。
不說別的,單說陳來生金銀鋪掌櫃的身份,就足以引起他們的重視。
這年月,誰沒有手頭緊張的時候。
即便他們這些看似風光無限的大商家,也會因為一個不期而遇的資金鏈問題,而陷入絕境。
前兩年,他們的一個同行,也是熟識的朋友,從爪哇國運了兩船上好的船木,結果遇到颶風,血本無歸,船廠資金鏈斷裂,好好的一個家就此破敗。
若是在當時,有金銀鋪出麵,搭把手,也就過了那道難關。
聽了此事,陳來生表情疑惑,詢問為何當時沒有金銀鋪出手,要知道泉州的金銀鋪可不是趙記一家。那時若是哪家金銀鋪出手,完全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此言一出,全場鴉雀無聲,氣氛極為詭異。
陳來生見話題引起了不好的局麵,連忙舉杯圓場,委婉地提到自己要買船之事。見陳來生有所求,在座的船廠主也表現出合作的意向。
當即有人表示,可以和買主溝通一番,讓那些不急需的訂單讓出來。
陳來生舉杯表示感謝。
酒席散後,一個船廠主慢走了幾步,等眾人遠離,才找陳來生說起一事。
那人告訴他,有一夥強人在舟山發生內鬥,敗了,乘船逃至柘林鎮一處港灣,急需錢財脫身,正在暗地打聽賣家。
陳來生聞言心頭一動,便請對方幫其暗中聯絡。同時,也派人打聽這一消息的真實性。
兩日後,那名船主帶著一個凶戾的漢子,找到陳來生,那人就是詹七郎。
詹七郎走後,陳來生也得到了關於對方的真實信息,起了不僅買下船,還要留下那夥人的心思。
對方是大海盜又如何,自己的背後可是趙家,可是趙貴嬪,可是官家。
半個時辰後,詹七郎去而複歸,在他身後是幾十個剽焊的大漢。
眾人走到陳來生麵前,忽然讓出一條道路,一個少年走了出來。
身著一襲黑色的絲綢長袍,腰間紮著寶藍色的綢帶,頭戴襆頭,腳穿革履,手持折扇,顯得英氣勃勃。
“聽說你想請我們為你看家護院。”
黑袍少年口中噙著冷笑,手搖折扇,一副富家公子哥的做派。
不過做作的舉止,卻暴露了他的談判桌上菜鳥的特征。
“不是為我。敢問您是……”陳來生無視周圍狠厲如狼的目光,拱手問道。
“這是我們新任的……”詹七郎開口接話,卻說到一半,卻有些遲疑,似乎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我就是李大當家。”黑袍少年瞟了詹七郎,折扇啪的一收,冷聲道。
“你說,不是為你,那到底是為誰?”
陳來生微微笑道:“是為趙貴嬪!”
“什麽……瓶?”黑袍少年愕然,正在手中拍打的折扇,僵在半空:“寶物?”
陳來生正在展開的笑容,猛地一僵,瞪大眼珠盯著對方,突然間噗嗤一聲,猛地大笑起來。
周圍的海盜也都善意的哈哈笑了起來。
聽著周圍的笑聲,少年的麵色越來越難看,正欲暴怒。
陳來生喘著氣解釋了貴嬪這個生物,少年立刻羞愧得臉色通紅,手中折扇也不知道如何擺放了。
原來是自己聽岔了話兒,鬧出的天大笑話,少年心中羞惱。
可是聽說自己這船人被皇宮內的貴人看中時,又有些心懷忐忑,一時臉色正青正白,喜怒參半了,倒也不好發火。
當黑袍少年喜怒參半的時候,崇明島的新任島主朱清也陷入尶尬和糾結中。
朱清今年四十多歲年紀,五短身材,在海盜中毫不起眼,偏偏為人狠辣且多智,海盜中盡有威猛粗壯、凶相外露之徒,倶對他俯首貼耳。
此時,他坐在崇明島水寨大廳內,看著一幹手下,麵上沒有表情,內心卻複雜難明。
原以為夥同老三張瑄把李大當家掀翻了,自己就能帶著手下兄弟,做縱橫四海、踏波天下的大海盜。
哪知道,當老三興衝衝掄起斧子劈開錢庫鐵鎖才發現,裏麵一個大子也沒有。看著空蕩蕩的錢庫,朱清真想罵娘。
對於李大當家為人,他向來佩服。他相信大當家沒有私藏錢,島上的錢的確花光了。
但,這恰恰是他惱火之處。
不知道受了什麽歪風的蠱惑,最近兩年,李大當家一直想金盆洗手,想正正經經做生意。
他認為殺人放火有傷天和,安分守己掙錢才是正道。
有傷天和的話,大當家的隻和自己與三當家說起過,他也隻知道這話不能跟兄弟們說,沒人會相信。
誰不知道李大當家,從十幾歲開始,一直殺到五十多歲,現在突然不想殺人了。怎麽可能隻因一句“有傷天和”?
李大當家告訴手下兄弟說,當海盜危險係數太大,不如做轉手買賣,不提別的,就是把周國的綢緞和銅錢,拿到東瀛和南洋諸島去賣,就是數倍的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