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0章 文雅公子的麵皮之下
石井太郎則吃驚地看向趙雲。一閃念之間，他意識到趙雲的擔憂，臉色慘白。
十天前，當佐佐木泰清在密室裏給石井太郎下達的任務時，石井太郎就大為吃盡管佐佐木泰清拿出對幕府的君臣大義和眼淚，逼迫他接受刺殺趙雲的任務，但是他在周國生活了幾年，受到了儒家價值觀的洗禮，他知道佐佐木所托之事，違背了做人的準則。
而且，信西滿和佐佐木的那次談話，被他聽到了。主公暗害趙雲金銀鋪秦風之事，令其震驚，繼而憤怒。
此前，他還得知主公將幫助他消滅前家主本隊的魏衡軍坑害在海中。
如今居然讓自己去刺殺趙雲！
石井太郎對佐佐木泰清的反感越來越重，但是他是一名家臣，主公的命令他必須執行。
前往太宰府的路上，石井太郎咬牙在腦中一遍遍回放佐佐木泰清所說的君臣大義，堅定刺殺信念。
然而，當他一腳踏入博多的土地後，那些盤旋在腦海中的大義，突然變得蒼白無力。
他的眼睛所看到的，是九州百姓喜氣洋洋的麵孔，和對趙雲交口的讚美。
石井太郎出身卑賤，他深深知道底層百姓的疾苦，可他並不知道那些疾苦的根源在哪裏。
直到趙雲收回那些貴族和地主的土地，重新施行“班田收授法”，將土地分給百姓時，他才意識到百姓的疾苦是如何造成的。
雖然，在聽到佐佐木泰清和其他貴族交談時，對趙雲的政策冷言斥責，但是他知道，趙雲損害了貴族的利益，卻是在為百姓造福。
難道要殺了趙雲，讓那些剛剛得到土地的百姓重新失去土地？
難道讓那些失去土地的人，回歸到生死線上，不得不將兒女賣給貴族做奴隸，如同父母當初賣了自己一樣？
主公口中的君臣大義下，隻會給百姓帶來苦難，它真的有必要存在嗎？
不能！
他的良心告訴她，自己不能殺了趙雲，不能毀了這些老百姓的生活。！
但是，他作為家臣，他也有自己的道！
若是不能執行主公的命令，自己也隻有一死了之。
可是，自己死了。主公若是再派被人來刺殺趙雲，這該如何是好？
石井太郎六歲時就被賣到佐佐木家，然後被送出去學習劍術，吃遍了平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與折磨。
而他被灌輸的生命目的隻有一個，為主人效死！
他的生命意義就是為另一個人赴死。
如果，石井太郎沒有跟隨佐佐木泰清去周國，他就不會產生質疑自己的生存意義。
可是在周國漂泊了數年，他看到了很多，才意識到那種將自己的生命交到別人的手中，是多麽大的悲哀。
在臨安期間，他發現那裏沒有奴隸。
在趙宅生活的幾個月裏，他發現主家和仆人的關係說是主仆，其實更像是雇傭關係。
主人對仆人是和善的，仆人對主人也是尊敬的。
主人沒有權利掌管仆人的生死，甚至主人還允許仆人的孩子跟著自己的孩子一起讀書。
這一切的見識，對石井太郎的人生觀，造成了巨大的衝擊。
雖然，他的行為上，依然恪守著家臣的律條，但是他的內心，對自己的人生意義有了別的認識，對自己的生命，也渴望有其他的選擇。
正是這種認識和渴望，挽救了他的性命。
他沒有攜帶武器，潛伏到太宰府內院，躲在屋簷下偷聽屋內的談話。
其實，他已經偷聽了兩天。
他難以下定決心刺殺趙雲，卻止不住內心莫名衝動，想知道趙雲的近況。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對佐佐木泰清失去了敬畏，他對為對方效死的心思，早已淡化了。
佐佐木泰清受了趙雲多少恩惠，別人不知道，他卻是全程參與的。
趙雲在他的心目中，就如同中原的春秋四君子一般的存在。
自己一行人在對方家中白吃白住幾個月後，還向對方借錢、借人、借兵，趙雲無不慷慨應允。
可是，佐佐木泰清是如何回報對方的？
佐佐木泰清從未提過報答趙雲的話題，自己在他身邊，從未聽到過一句感謝趙雲的話語。
或許是出於貴族的自尊，他不願意說。
可是，石井太郎卻聽過他對很多人的讚美，包括他的敵人，卻就是沒有趙雲。
為了貪墨金銀鋪的銅錢，他派信西滿沉了那個名叫秦風少年的船。
為了不泄露魏衡軍隊的信息，信西滿製造海難，給了那支軍隊幾艘做了手腳的海船。
結果，第二天有漁民看到了被海浪拍打到岸邊的數百具屍體和碎裂的船木。
那兩件事件中，尤其是魏衡之死，讓石井太郎感到十分心寒。
因為，趙雲在得知秦風之死的消息、痛打自己一頓後，依然伸出援手，讓魏衡帶軍隊隨他而去。
在回出雲的船上，他和那個魏衡的少年相處甚好，可是，魏衡卻橫死在海上。
如果說秦風之死，石井太郎還能將其歸為佐佐木為了解決軍費不得已的下策。
可是，再次坑害魏衡，卻讓他看到了，佐佐木泰清那副文雅公子的麵皮下，跳動的著，是一顆惡毒無情的心。
石井太郎沒讀過書，但他懂得做人的道理。
佐佐木泰清的做法，突破做人的底線，令石井太郎失望且憤怒。
他從佐佐木泰清身上看到了“恩將仇報”四個字。
這四個字如熊熊大火，將他對佐佐木泰清的尊敬，付之一炬。
但是，自己是他的家奴，自己縱然鄙視痛恨這種人，又能如何？
看著趙雲鐵青的麵孔，石井太郎不再回避對方的目光，也不再回避對方的問題，他流著悔恨的眼淚，愧疚地交代了一切。
他認為自己在佐佐木泰清的諸多惡行中，扮演了不該扮演的角色，他現在深深悔恨自己的愚蠢。
情況果然如趙雲意料的那樣。
為了獲得幕府的認可，佐佐木泰清向北條時宗主動請纓，刺殺趙雲。
“這就是我資助他十萬貫的回報！這就是我為他奪取家主付出各種努力的回報！這個狡詐無恥的小人！”
趙雲怒不可遏。心中猜想隻是猜想。可是，猜想一旦被人親口證實。趙雲還是覺得自己是個冤大頭，心中充滿了被人耍弄的憤怒。
石井太郎匍匍在地，似乎趙雲罵的是他，而他在趙雲的怒斥聲中無地自容。
啦哮了一通後，趙雲看向趴在地上的石井太郎，心裏忽然感到厭倦，揮手喚來牢頭，給他卸去鐐銬，放他離去。
“你走吧，希望……以後不要再見麵了！”
“大人，您不殺我？”石井太郎一臉震驚問道。
“殺你做什麽？”趙雲搖搖頭，苦笑道：“你生性不壞，雖然你又蠢又無禮，但是，你是一個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