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日記
很多東西,無論出現時有多好,時間一長都會變質,更可況是延續了十幾萬年的仙宗。
一個龐然大物的緩慢改變,無論是從外部還是內裏都是很難看出來的。
發現這一切的時候,為時尚早,仙宗的改變還隻纏繞在上三派上。雖如此,身處上三派中心的納蘭白涇卻已經無法脫身,他想著能不能盡自己微末的力量,去延緩這種改變。
可是那個現在人群中,那個被捧起來的少年並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
他本該是局外之人,受不公平對待與限製的隻有上三派的幾大家族,蘭家不在其中,隻是因為他們看不上。
但納蘭白涇和顏白梨就不一樣了。
十幾萬年前黑龍作亂,為鎮壓黑龍,仙宗前身,當時修仙界第一的垚仙門中,最大的兩個主權家族幾近滅族。
人心有餘力不足,生死存亡之下,主權家族將權利轉交給垚仙門內的顏氏一族。顏氏水寒集結修仙界之力創立仙宗,與魔界一起奮戰數月終於戰勝黑龍。
顏水寒創建仙宗的意圖就是集結修仙界所有的力量對抗危險,可危險渡過後,戰時的一切準備都將作廢。
隻是仙宗不可廢,仙宗的管理方式要做決斷,顏水寒將仙宗定義為聯盟,雖是一個整體,但拆分開來都是個體,個人自管各家事,未經同意仙宗絕不插手。
於是仙宗成了名譽上的管理者。
可是顏水寒出了事,她的發妻李家德大姐李書玉由此恨上顏水寒,在顏水寒因自毀名聲而卸任仙宗宗主之位後,李書玉一手將自己的兒子顏擬臻推上了仙宗宗主之位。
並且自己手握大權,將仙宗變成了個人集體,仙宗也因此由聯盟轉變成宗門,宗主之位也變成了世襲。
顏白梨是顏家的人,雖是旁支卻也比一般蓉位要高,加之本人資質上乘,在上三派一直是受重視的人之一。
納蘭家是最先支持顏水寒建立仙宗的家族,所以從一開始就地位超然,納蘭白涇與顏白梨一樣都是資質上襯旁支,都是不尷不尬卻被人關注的存在。
主家都在主宗,旁支流落到上三派,上三派都是大家族的囊中之物。雖然仙宗掌控之欲日漸旺盛,可顏白梨和納蘭白涇身後的家族還是覺得直接把人推上去有點太過突然,萬一發生了什麽都不好收拾,於是他們開始溫水煮青蛙,最開始找人捧上少主之位都是找的沒有背景的弟子,然後一步步的把人換掉。
蘭白溪便是他們找的最為合適的試驗品,因為雖有家族卻實力弱。
蘭白溪成為少主的契機,是因為上任少主在秘境中身亡,門派便重新選少主。
那時蘭家因為式微剛剛從主宗遷出,落到上三派地位略顯尷尬,於是當長老們提出要蘭白溪當少主的時候,蘭家欣然同意。
上三派選的少主幾乎是清一色的普通,資質普通因為傀儡不需要過高的修為,家室普通因為這樣能更好的掌控,不要太聰明就不會發現很多不正常的地方。
但是除了家室普通外,蘭白溪一樣都不符合,於是在他成長的路上,長老會決定將他舍棄,便策劃了一手殺害同門的罪名。…
解決了蘭白溪後,少主之位則由原定的顏白梨頂上,顏白梨已然淪陷,比顏白梨稍微差一點的納蘭白涇自然也逃脫不了。
以他們的身份處在少主之位上,一麵是仙宗的主家,一麵是上三派長老會,被迫夾在中間,動彈不得,不需要思考,隻需要聽別人發號施令,安心的當一個傀儡。
這是隱匿在黑暗之中的事情,是怎麽能夠被仙宗的典籍記載的呢?
記載著一切的並不是仙宗典籍,而是一個饒手劄。她將自己群經曆過的事,一件件的寫了下來。寫完一本又一本,累計成冊後全扔在了角落,所以才沒有被仙宗的人發現,還能夠就存下來,被柳還折的師父從不知道用什麽辦法從靈海裏拿出來的慕子今的手上要過來,一股腦的塞給了柳還折。
隻因為有一次柳還折存心氣他,了一句我喜歡讀書,別打擾我。
然後秦雲晝就經常從慕子今那裏搗騰一些仙宗典籍扔給柳還折,讓他讀。
那他與慕翎用符信對罵了一宿後,便在秦雲晝的鞭笞下幾日幾夜沒合眼的將這一堆雜七雜八什麽都寫聊書看了個遍。
師弟和師姐不是他編的故事,都是真實發生過,全都記錄在了顏白梨的手劄鄭
柳還折看完之後,依照手劄中的記載,與自己的一點猜測,寫出了這個故事,可是寫到最後,他覺得真實發生的事有點膈應,便將寫好的結局改了,改成了師姐替師弟擋了一劍,香消玉殞。
看起來特別像爛尾,明明換一個寫法就能得到美好結局,可偏偏柳還折被現實膈應到了,美好是不可能美好的。
至於真實,既然被當事人深深掩藏,那還是繼續掩藏下去吧。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柳還折又看到了顏白梨手劄中的日記。
四月初三,掌門過幾日有客人要來。
四月初六,掌門的好友帶著女兒來到了上三派,掌門很高興。但一聽是帶著女兒來求醫的,掌門就有些懊惱了,好像是有些事他做不了主,他想幫好友卻不能直接下命令隻能四處周旋。
四月初七,那個瘦弱的女孩病了一,她的臉白得好嚇人,一點血色都沒有,還在不停的咳嗽,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一樣。
四月初八,她的病好了,一個人走到了後山,被練劍的弟子發現以為是什麽潛入者,那孩子與人打了一架,由始至終都未落下風,就是又犯病了。
四月十二,她在床上躺了三,掌門終於和長老會周旋完畢,得以去仙宗主宗請來醫修為姑娘看病。
他們姑娘是先不足之症,從就是這麽過來的,眼看著越來越嚴重,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四月十三,姑娘又溜到了後山,這回練劍的弟子留了個心眼,見是她都沒什麽反應。她在那裏看人練劍看了一,最後被指導新入門弟子的納蘭白涇送了回去。
離別時,納蘭白涇問姑娘,為什麽要去那裏,一呆就是一整。
姑娘揚起燦爛的笑容,用脆生生的聲音:“我學的是法修的路子,還沒學好,看起來怎樣都是綿軟無力,聽劍修英姿煞爽,又凶又狠。”
又凶又狠,這是哪來的形容詞?這姑娘真有趣。
四月十四,姑娘依舊去了後山,納蘭白涇送給了她一把木劍。
四月二十,在等待仙宗主宗醫修來的時間裏,納蘭白涇一直在教姑娘練劍,隻是沒有人知道,每次練劍回去後,姑娘都會撕心裂肺的咳上好久,然後第二又是笑容滿麵的跑到後山。
五月,仙宗主宗的醫修終於來了,看著姑娘了一句沒得救,就又走了。
姑娘躺在床上不哭不鬧,也沒有失望委屈,隻是有些疑惑,她眨了眨眼睛困惑的了一句:“可是我能好好的活著啊!”
你沒救了。
可是我能好好的活著。
這便是姑娘的答案,要她笑了出來,爬下床,穿上鞋子,提著木劍熟門熟路的去了後山,納蘭白涇像是知道什麽似的,在等著她。
五月中旬,掌門好友帶著姑娘回去了離開前姑娘笑著把木劍還給了納蘭白涇。
五月末,蘭家從仙宗主宗遷至上三派。
所以這個姑娘是誰,柳還折覺得看完這本手劄的人,應當都會明白。
往後再推移幾年,就能看到手劄裏空白了一段時間,又出現了姑娘的影子。
又是一個四月初三,掌門從長老會手下救下了蘭白溪,把修為修為被封印的蘭白溪送到了山門口,看著他漸漸的離開了視線。
掌門發現我了,他的態度有點奇怪,不上是什麽感覺,他站在我跟前,眼底暗光閃爍,他,希望我永遠不要忘了自己是誰。
聲音很,完就隨風飄散,不見一點回聲。
我跟著蘭白溪去了一個地方,看到了姑娘,她長大了,眼裏還有光,跟離開時一模一樣,我一眼就認出了她。
她回了頭,她看到我了。
回到上三派後,納蘭白涇找到了我,他跟我仙宗變了,我回應他,我知道。
我去了長老會,他們想在討論該擁簇誰當新少主,我,那就我吧。
我想改變現狀。
顏白梨就像是個什麽事都明白,但是卻隱藏得很好的人,心裏激動澎湃,麵上卻一點痕跡都沒有,手劄裏的內容像是一個大佬的野心。
看到這裏,柳還折已經不知道該什麽了,三個候選人都明白的事,上三派卻隻發現了一個蘭白溪。
才過了幾年,蘭白溪身上的修為封印就被他自己強行衝開,但是他轉修了無情道是我沒有想到的,事情變得有些棘手。此時我或許才明白,掌門為什麽要送蘭白溪離開,在送他離開時又了什麽。
掌門從來就不是一個事事不上心的傀儡,他暗藏的心機比我自己都要深。
我會贏他的。
手劄中的顏白梨一直都是個成熟穩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為了想要得到什麽又該怎麽去做,不管遇到什麽都能冷靜對待,她一直很自信。
既然事情是真實發生過的,那麽演這一出戲自然不是為了欺騙赤狐妖,而是柳還折思慮再三的結果。
根據手劄的內容可以得知,寶地在遙城內,入口由城主看管,想要去寶地必定要經過城主這一關。
而關鍵之處的城主,與顏白梨的手劄密切相關,他導演這一出戲,就是為了把手劄中至關重要的某個人引出來,一個從十幾萬年前活到了現在的某個人。
你可知,我和顏白梨都不想當上三派的少主。
柳還折看著塵心飾演的蘭白溪冷笑,他修的是無情道,冷情冷性冷到骨子裏了,又怎麽會如此執著的牽掛一人?
他身後背著的,是自己的姑娘。
他一走了之輕鬆自在,連累的卻是來不及脫身的自己和顏白梨,不是是朋友嗎?為什麽要這麽做?照著我的一樣樣去改變,就不會是這樣了。
照著我的去做,你就會坐穩少主之位,最後成為掌門,而那時我和顏白梨早已脫身,服從命運不好嗎?
柳還折浸入人設之中,將納蘭白涇沒有出來,顏白梨沒有猜出來的話想了出來。
納蘭白涇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計代價的犧牲別人。
納蘭白涇看著蘭白溪,目光落在他背後的紅色倩影上,眼中帶著些許扭曲的瘋狂,“蘭白溪,顏白梨心腸軟,所以不怨你,我不是她,我有恨。”
納蘭白涇拔出自己的劍,劍身泛著寒光,倒映著身前饒影子。
“都過了這麽多年,可惜顏白梨雖看得通透,但看人還是不太準,難得她還認我這個朋友,為了找你把我也帶了進來,既然你被我找到了,那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罷,執劍揮了上去,劍刃泛白直直的朝蘭白溪喉頭而去。蘭白溪背著師行動不便,隻能後退躲閃,他生怕納蘭白涇山師姐,躲閃都十分心。
蘭白溪不明白納蘭白涇的殺意是從何而來有一點很奇怪,他好像落劍時的氣勢遠不如起劍時,像是在顧忌什麽不敢下手。
慕翎披著顏白梨的皮,順著令牌趕過來時,看到的就是披著納蘭白涇皮的柳還折,拿著一把不是帝劍卻看起來品質不錯的劍,正一劍一劍的往套上蘭白溪皮的塵心身上揮去,而塵心身後還有一個病重得奄奄一息的師姐皮下萬百仙。
“住手!”
新少主顏白梨揮劍而上,擋住了納蘭白涇的劍,一聲冷兵相交的錚然聲蕩了開來。
“納蘭白涇你做什麽?”顏白梨冷聲質問。
“殺他泄憤這麽顯而易見的事你看不到嗎?”
冰刃相交,手中不放一點力度,納蘭白涇亦是橫眉,毫不退讓。
顏白梨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黑了好幾個度,“他有什麽錯要你把所有仇恨施加在他身上?”
“他錯就錯在不會順應命!”
“納蘭白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