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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北堵南疏

  眼看婚期將近,黃峨愈發不知羞,天天朝王淵家裏跑,父母怎麽都攔不住。


  王全和王薑氏出身貴州,倒也不在乎什麽禮數,反而越看未來兒媳越順眼。主要是這個兒媳太乖巧了,提著親手製作的糕點,左一句阿爸,右一句阿媽,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著實孝順賢惠得很。


  “阿媽,大嫂、侄子和小妹沒來,這是我給他們準備的禮物,”黃峨拿來一堆物事,又撿出個金鎖說,“聽說大嫂懷孕了,我就讓人打了一副長命鎖。”


  “好看,真的好看。”王薑氏笑得合不攏嘴。


  王全坐在旁邊一言不發,隻顧著傻樂。他對這兒媳一百個滿意,感慨其不愧是官家小姐,做事就是比普通女子周到,居然連老大媳婦肚子裏的孩子都想到了。


  王薑氏拉著黃峨的手,將一副玉鐲塞過去,親熱道:“黃家阿妹,這副鐲子,本來想等過門之後再給你。但你這女娃太招人疼了,阿媽實在忍不住,現在就給你了吧。這對鐲子不貴,希望你不要嫌棄。”


  黃峨笑得兩眼彎成月牙狀,握住鐲子說:“隻要是阿媽給的,就算一顆石頭,我也肯定當成寶貝。”


  “這女娃,太會說話了。”王薑氏高興得不行。


  至於大哥王猛,這幾天則泡在馬棚裏,照料阿黑三個月大的兒子。


  王淵買了兩匹母馬給阿黑當老婆,其中一匹已經產下小馬,另一匹則在懷孕當中。王猛自從當土官之後,就迷上了騎馬,這次來京城也不懂享受,整天跑去伺候幾匹馬兒,沒事兒就騎著馬到處遛彎。


  格物堂。


  王淵接到仆人通報,立即出去迎接客人。


  客人有兩個,皆為六十多歲的老人。一個叫夏昂,現任工部左侍郎;一個叫李興,弘治朝的太監。


  “懋齊公,李公,冒昧相請,真是打擾了。”王淵拱手行禮。


  夏昂笑著還禮說:“王學士欲治黃河,乃國之大事。老朽對黃河治理知之甚少,今天隻好把李公也帶來。”


  李興連忙說:“我一個早已退休的太監,不敢當兩位如此敬稱。”


  太監李興在退休以前,曾經協助督造無數工程項目。此人業務能力很強,貪汙能力也特別厲害,幾年前被言官彈劾,李興居然拿出四十萬兩銀子買命!

  王淵把兩人請到書房,拿出一大堆資料說:“自受命以來,我翻閱了本朝的治河史料,有些疑惑需要向兩位先生請教。”


  夏昂說:“老朽沒有治理過黃河,怕是難以幫忙。”


  李興笑道:“王學士,本朝治河的關鍵隻有四個字,便是‘南疏北堵’!”


  “跟漕運有關?”王淵求證道。


  李興點頭說:“正是。講句不好聽的話,黃河一旦決口,淹死多少百姓無所謂,重中之重是不能影響漕運!”


  王淵歎息:“我明白了。”


  李興又提醒說:“王學士雖然驍勇無雙,但在治河的時候,也要萬分注意安全,當心河南、山東有人行那不忍之事!”


  王淵無語。


  奉命跑去治理黃河,還得提防當地百姓造反殺人,這種事情在弘治朝就發生過一次。


  明朝的黃河治理方案,是非常不科學的。不管實際地形走向,不管中上遊情況,隻在下遊河道修築堤壩、挖河分流。即便有人提出正確建議,也因為耗資太大,而不被朝廷所采納。


  李興指著地圖說:“河南的西部和中部,雖然也時常泛濫,但都不需太過理會。真正的治河關鍵,是豫東、魯西一代,黃河每次決口,都要導致漕運中斷。在河道以北築堤防禦,在河道以南挖河分流,逼著黃河從淮水入海!”


  這就是百姓欲殺治河官員的原因,無腦的北堵南疏,必然造成黃河南岸泛濫成災,南岸老百姓被逼急了自然要拚命。


  王淵對黃河的情況不甚了解,問道:“為何黃河的河道總是北移?弘治十八年、正德三年,黃河北岸兩次決口,河道也隨之北移。正德四年北岸又決口,河道直接北移一百二十裏!”


  李興詳細解釋道:“因為黃河泥沙太多。自太宗遷都北京,漕運就成了治河關鍵,每次都在南岸分流泄洪。豫東、魯西地勢本就平坦,黃河之水流速不快,次次皆向南分流,導致南岸沉澱的泥沙越來越多,南岸的地勢自然比北岸更高。”


  “明白了。”王淵一陣頭疼。


  明朝為了穩定漕運,治理黃河的方案,簡直屬於飲鴆止渴。


  整個過程是這樣循環的:南岸地勢更高,一旦洪水肆虐,北岸必然決口,河道隨之北移。為了保住漕運,就在北岸築堤,並在南岸分流,逼迫河道難移。泥沙沉澱之下,南岸的地勢越來越高,北岸的堤壩也越來越高,黃河的河道就這樣來回滾動,動輒便是滾動上百裏!


  王淵喃喃自語:“這樣下去不行啊。一味北堵南疏,河道與堤壩不斷抬升,百年之後再發大水,必致豫東、魯西千裏之地成為一片澤國。”


  李興攤手道:“那有什麽辦法?王學士若想一勞永逸,就必須從豫西、豫中開始治河。但如此一來,工程量實在太大,朝廷的銀子就沒那麽多。再則,必然耽誤漕運,北京有幾十上百萬人可等著吃飯啊!”


  王淵心裏有了計較。


  若想真正治理黃河,必須達成兩個前提條件:第一,開辟海上漕運通道,減少北京對大運河的依賴;第二,改善朝廷財政狀況,否則別想說服皇帝和戶部掏銀子。


  好難!


  王淵這次接了個燙手山芋,隻能繼續玩“北堵南疏”那一套,暫時解決眼前的困境再說。黃河北岸的百姓會稱頌他,黃河南岸的百姓則會痛恨他,因為“北堵南疏”的實質,便是將北岸的洪水引到南岸去泛濫!


  必須進行實地考察,製定妥善方案,把對南岸的破壞降至最小程度。


  唉,頭疼。


  不想了,先把婚結了再說,治河的事情太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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