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心痛
“啊,他最是愛幹淨的,不過我又不嫌棄他。”華世宜依舊笑吟吟的。
華清如隻是眸光黯淡的垂眸,說話間,幾人已經到了正廳,自從師博明過世後,正廳啟用的次數極少,家中來客也都是來找甘雲夢的,所以一般在信宜堂會客。
過二進門便至正廳,師家不比其他官員府邸,幾十年來都未曾修繕塗漆,所以顯得古樸破敗,加上空氣中隱隱傳來的濃烈藥味,苦的令人心裏發澀。
正廳中規中矩,多餘的花草擺件一應全無,隻有桌椅以及一塊已經斑駁的匾額,上頭寫著琴治堂三字,乃師博明當年親手所寫。
師博明的學問好,字也是有名氣的,行筆氣勢豪邁,卻不會出格,字字筆劃輕重不同,起筆落筆起勢相輔相成,遙相呼應。
與其他人看牌匾不同,華世宜則看向了廳上坐著的甘雲夢,她掀袍而跪,哽咽道“舅母,世宜回來了。”
甘雲夢病容不減,大夏日,還披著羊毛鬥篷,身子羸弱的仿佛風吹就能散了,她伸出幹枯的手,虛扶了一把,“快起來。”
華世宜起身,半蹲到了她跟前,仰起頭,細細看著甘雲夢,“舅母怎麽更瘦了?是世宜回來晚了,讓舅母操心了。”
甘雲夢搖頭,摸著她的臉龐,“咳咳咳……沒有,舅母日夜都盼著你呢,你比我想象中的,來的要快。”
華世宜摸著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舅母,世宜日夜都想回家,可是就怕案子沒辦好,陛下怪罪牽連全家,才沒敢先回來。”
“舅母知道,家裏人都知道的。”甘雲夢拿出帕子,虛弱地替華世宜擦去臉上的淚水,“好了,身穿官服,都是當官的人了,怎麽還跟孩子一樣,不成體統,站起來,好好讓我看看。”
楊嬤嬤早已背過身去擦眼淚了,華清如亦然,多少個日夜將華世宜盼了回來,家中困局難解,她幾乎是以淚洗麵在度日。
華世宜點頭,站起身來轉了一圈,“官袍是特地改的。”
“好看,很精神。”甘雲夢頷首。
“夫人不知道,這可是臨行前,陛下加緊讓人趕製出來,由我親手帶著的,陛下曾說,若是華世宜辦不了案子,這官服就不必給她。”尹靖雁插了句嘴。
“這位是?”甘雲夢這才問道。
“在下乃是陛下禦前帶刀護衛,也是女官,這次奉禦命保護華大人辦差,夫人叫我靖雁就好。”尹靖雁說完,對甘雲夢行了一禮。
“不敢當,咳咳咳……大人快請坐,還有那位是沈小姐?”開堂的時候,甘雲夢記得。
“見過夫人,小女要在此處多叨擾一段時日了。”
“沈小姐勞苦功高,住在我師家是我師家之幸,應該的。”甘雲夢說了一會子話,才讓華世宜坐下,“舅母好多話想問你,但是有客在,你先去招呼她們,別怠慢了人家。”
“不必了,請這位嬤嬤帶我們去客房就好,不妨礙世宜與夫人敘家常。”尹靖雁起身。
華世宜對她笑了笑,這段時間她們幾乎朝夕相處,早就已經熟悉了,擺擺手道“嬤嬤帶她們去吧,我留下陪舅母。”
“噯。”楊嬤嬤應了一聲,領著尹靖雁和沈香往後院去。
等人一走,正廳就空曠了下來,華世宜扭頭看著甘雲夢,凝重道“舅母……世宜是不是該問一句,鴻熙呢?”
甘雲夢聞言蹙眉,咳得更加厲害了。
華清如上前拍背,也是沒有正麵回答華世宜的問題,華世宜臉上已經完全沒了笑容,家裏人這樣的反應,很明顯,師鴻熙出了事,並且是不小的事情。
“到底出什麽事了?”她起身,不安道。
“世宜……”華清如抬眸,輕輕咬著唇畔,有種不知道該如何啟齒的樣子。
“知道瞞不過你,他在自己房內,你去看看吧,你爹也在。”甘雲夢繼續咳嗽著,可是華世宜還是讀出了一股不妙的氣息,幾乎不等嘴巴上答應,她的腳步已經邁了出去,先是快步走著,最後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等反應過來,她已經跑到了扶風堂門口。
大門微微開著,裏麵安靜地仿佛沒有人,她深呼吸三口氣,才推開門院門,師鴻熙的房門是開著的,夏季,荷塘已經開花,陽光底下,水波粼粼,清風拂過花瓣,一滴露珠,從荷葉上滾落……就連水車,都還在緩慢地運轉著,一切都沒變,一切又好像都變了。
她走到師鴻熙房門口,這間屋子,自打小時候跟師鴻熙吵過架之後,就再也沒來過了,每次到扶風堂,也就是到亭子裏坐坐,再來,她居然發現自己的手都在發抖。
不安逐漸蔓延,站在那,不敢進去,她腦子裏閃過千百種可能,越想心越慌亂。
門口出來兩個人,華世宜見地上陰影覆蓋,她抬起頭,是爹跟一個陌生人。
華慈看了她一眼,隨後跟那男子道“大夫,真的治不好了麽?”
大夫搖頭,“都爛的能見骨頭了,哪還能好啊?除非是華佗再世咯!”
華世宜臉色瞬間慘白,“爹?”
華慈往屋內一看,對華世宜做了個噓的動作,隨後請大夫出門,到了門口才道“大夫,您再想想法子,這孩子不能就這樣啊。”
大夫歎了口氣,“傷口我已經包紮好了,先等愈合了再想辦法吧。”
“好。”
“我先開幾貼藥,你們吃完了來找我,最近讓他吃點清淡的。”
大夫又吩咐了幾句留下了藥才走,華慈站在扶風堂門口,看向站在一旁麵色青白的華世宜,搖了搖頭。
“爹,他怎麽了?”華世宜抬眸問道,一出聲,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都有點顫抖。
華慈拿著藥,一掌拍向了木門,“在牢裏,被人打斷了手,右手廢了。”
華世宜隻覺得眼前一黑,勉力扶著門框才沒跌倒,她含淚哽咽道“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快一個月了,傷口都已經見了骨頭,爛進去了,剛才大夫替他把腐肉去了,這小子愣是咬著布,死活不肯喊一聲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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