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六章 猴子
到軍營需要一段路程，還得過河，原先官道那邊的石橋年前壞了，如今大家都走土夯的木橋，有馬車的人家更是一次隻能過一輛車，不著急的都是等百姓們先過，華清如雖然出門準備東西遲了些，但也不能跟百姓搶道，幹脆下了馬車，也在一旁等著，順便透透氣。
梨兒見這毒日頭到了傍晚更凶了些，也有些不耐，拿了帕子替華清如遮陽，“小姐也在馬車上憋悶了吧？我去倒些涼茶？”
身後一個板著臉的婆子走過來，手裏還拿著一把團扇，那是年前甘雲夢去宮裏求來的嬤嬤，姓張，從祖上三代起就專門在皇家侍奉，連帶著子侄也有在禁中任職的，家境殷實，比一般外放的七八品官員還有頭臉，但皇命不可不受，這位張嬤嬤更是個極重規矩禮儀的，自打陛下下了旨意後，便將華清如的一應衣食住行全部包攬，包括府上到時候要陪嫁去盛京的丫鬟們，這小半個月來都被教了一遍規矩，害得梨兒看到張嬤嬤就有些發怵。
張嬤嬤和聲道“小姐最近勞心勞力，心頭上火，本是可以喝點涼茶的，可是這些涼茶都是給那些將士們備下的，藥用的多，對女子不大好，算算日子月信也快來了，免得腹痛，我這有府上帶來溫好的暖身湯，小姐別嫌熱，喝一口才是。”
張嬤嬤對下人嚴苛，對華清如那是打心眼裏的尊敬，她雖現在悶熱，也不好拂了她的麵子，端過來喝了小半口。
橋上的百姓走的也差不多了，正準備過河呢，就見到一群婦人手挽著手笑眯眯上橋，剛好碰到一隊送貨的，為首的女子身穿一身紫色騎裝，倒是英姿颯爽，可惜脾氣有些驕縱。
“你們要走就走快些，我們急著送貨呢，耽誤了你們賠得起麽？”
那群婦人腳步並不慢，也無意在橋上聊天看風景，突然被人這麽催促，大家也氣不過，幹脆叉腰說道“你急著送貨，我們還急著回家喂孩子呢，誰沒點要緊事，我們哪有耽誤你，有話不能好好說麽？”
“就是啊，送什麽東西這麽要緊非要這時候送。”
這時候都是出門采買的人回城的時候，要麽就是走親訪友，總歸是要回家去了，哪有還跑出來送貨的，自個耽誤了時辰非要怪別人走得慢，這是什麽道理？大家也都對那紫衣女子怒目而視。
那小姑娘也是火急火燎，拿著馬鞭就指著其中一個婦人，好似要罵人。
華清如遠遠看著，拉著梨兒道“你看看，那個是不是宋家嫂子？”
“好像是。”
回京後華清如去過一次軍營，正巧在盛京的那些蕭家軍家眷會攜家帶口來看夫君，華清如跟她們相處的不錯，所以一下就認出來了。
“嫂子。”華清如過來，身後那些衛府的衛士自然跟著，兩府合並後，府內一幹人等出府都由衛卿那邊護送，跟尋常家丁可不同，光是身上那孔武有力的身板往那一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皇家禁軍。
宋嫂子一群人正爭辯呢，聽到一聲溫柔呼喚，扭頭一看，一個美人正掀開紗帽對著自己笑，登時這四野風光都被比了下去。
原先這些軍嫂都是市井婦人，知道這位華小姐身份堪比郡主娘娘一樣尊貴，也不敢親近，可是她是個多和善的人，從不跟她們講規矩，就像蕭將軍對他們的夫君一樣，自然生了親切之意，乍以見到她，宋嫂子一群人直接懶得理那個騎馬的姑娘，都圍了過來，那橋頭就沒什麽人了。
“可不趕巧了麽，你怎麽現在才來。”宋嫂子拉住了她的手。
華清如笑了笑，“家裏事情太多了，我想著今日太熱，煮了點涼茶又做了一些幹糧，還有年前吩咐別莊蠶娘們做了一批蠶絲被，馬上要回西北了，聽你們說那邊白天熱，晚上可冷得不行，經常因為氣候變化而導致傷寒，正好莊子有存貨，大家也都清閑，就幫忙一塊做了一批，輕薄好攜帶的被褥。”
一群婦人都是軍嫂，可惜她們能力薄弱，隻能互相幫襯，頂多給自家漢子相熟悉的軍士做些衣裳鞋襪，比不得華清如一做便是一大批，還能及時供應給軍營，聽到華清如這般做是為了自己的夫君，哪裏有不感激的，當下眼眶就熱了起來。
偏偏就有個煞風景的突兀聲音又冒了起來。
“小門小戶，就是說些上不得台麵的話，行軍打仗的人，若是這點氣候變化都不能扛著，還叫什麽真男人？都窩在自家婆娘被褥裏喝奶得了。”
這話說得確實豪邁，可聽在這群軍眷耳中可就不一樣了，行軍打仗的人就不是人了，不配用好的東西？活該雨水時泡著那些又沉又重的爛靴子張泡，活該蓋著十幾年不換甚至還有跳蚤的被褥，他們說的輕飄飄，可誰來疼自家的夫君？能活著回來她們都感激上蒼了，別說缺胳膊斷腿的，完好無損回來那身上哪裏不這個病那個病，有心願意做，甭管多少。
別人不知道，可她們這些軍眷清楚的很，陛下賞賜給華家的那些莊園本來是可以用來收租的，華家全部把收成捐了，發給了全國的將士作軍資，桑蠶園裏的蠶絲，華清如親自帶著府裏的女眷幫忙做被褥，竹林那邊的收成也都做成了藤甲，以便夏日操練，免得還穿著棉衣身上張痱子，還有那些細枝末節的地方，鞋墊都算進去了，可這事情華家從未聲張，一直都是做了一批批送來的，軍眷們哪個心裏不感激。
還沒等軍嫂們斥責，一直悶聲不吭的張嬤嬤突然站了出來擋在華清如身前道“哪來的母猴子上躥下跳擾人清靜，張口閉口便是尋常百姓是小門小戶，我看你這形容舉止也無半分規矩，老身跟前倒夜香的丫頭片子都比你像話。”
“你！你敢說我沒規矩！？”那女子柳眉倒豎，隨後掃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華清如，上下打量，軍眷們都哄笑起來，“可不是母猴子麽？現在人也沒再橋上，你不是急著送貨麽？趕緊走啊，別錯過了投胎的時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