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周廠長
因為陳揚在村裡住下了,所有的工作組成員,包括柳樹鎮的幾個領導也不得不留了下來。
天抹黑時,草上庄的村支書老賈叫了幾個村民,在許家的院落裡頭擺了幾桌酒菜,點上幾盞煤油燈,算是幫陳揚等一行人接風洗塵了。
桌上擺滿了白菜燉粉條和千層餅,人人面前還都擺著一碗剛起鍋的餃子,村主任還專門讓人炒了一小碟花生米,給陳揚下酒用。酒則是當地自釀的米酒,度數不高,是個人都能喝個一斤左右。
陳揚也沒怎麼客氣,端起大碗就大吃大喝起來,邊喝邊跟幾個陪坐的村幹部問問情況。開始大夥都還挺拘謹的,說話打著飄,畢竟村裡多少年沒下來過像陳揚這麼樣的大幹部了。不過村裡人都實誠,幾杯酒落肚后,話匣子都打開了,嗓門也大了許多。
幾個村幹部喝了酒之後,口沒遮攔的越說越起勁,一旁陪同的鎮長書記臉色都不怎麼好看,只是見陳揚聽得認真,也不好擾了書記大人的興子,只好乾坐在一旁。[
聽著幾個村幹部七嘴八舌的說了幾巡,陳揚心裡漸漸的有了底。
當初縣裡決定把搪瓷廠建在草上庄時,其實是很受村民歡迎的,怎麼說這也是一條掙錢的路子,末了等廠子建成后還有許多村民被招進廠裡頭當了臨時工。只可惜縣裡的出發點雖好,但奈何這廠子是盲目跟風亂上的項目,自建好后產品銷路一直打不開,煎熬了兩年多,現在算是處於半停產狀態了,連村民們的廉價工資都開不起,拖了好幾個月了。
真要是改制的話,估計沒人會願意把錢投到這麼家沒有任何希望的廠子里的。
正思忖間,陳揚一抬頭,不經意間發現這破院子內外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顯然大傢伙都想看看他這個縣委書記究竟長什麼模樣。
村民們的生活不好過,從桌上的酒菜陳揚就能判知一二,雖然他只來了東山不到短短几個月時間,大夥的窘迫跟他還關係不大,但做為東山現任的父母官,現在又被大夥當動物園裡的猴子似的圍觀,活了兩世人的他臉上也禁不住微熱起來。
從村民們向他看過來的那一道道目光里,他感覺到的不是埋怨,而是希冀,或許還有一些膽怯。
陳揚突然間發覺自己坐不下去了,抬頭看了看懸在空中的皎潔明月,把碗里剩下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放下碗,對村支書老賈說道:「老賈同志,今天就喝到這兒了,我有些困,讓大夥都散了吧,明兒還有工作呢。」
陳揚發了話,村幹部們自不敢再多勸酒,紛紛點頭應了。
接下來,陳揚又對一旁的幾個縣委隨從簡單交代了幾句,便起身回了屋。
東山的農家興燒土炕,空心土炕連著鍋灶,燒飯的煙火鑽過炕底的火道,然後從牆壁直達屋頂的煙囪冒出去了。
陳揚現在就坐在這樣一座土炕上。
一支煙吸完后,他抬眼瞅了瞅這間漏風的泥瓦房,順手把鋪蓋攤在了炕上。
正要脫掉外套時,木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頂了開來。陳揚循聲看了看,原來是老許的女兒二丫端著個掉瓷的洗臉盆,低著頭走了進來。
「陳書記,這是給給您剛燒的水。」二丫小心翼翼的把瓷盆往炕邊上一擱,也不敢抬頭看陳揚,小小聲聲的把話說了轉身就要往門外走。
陳揚奔波了一天正愁沒水潤潤腳呢,沒想到老鄉這麼貼心的給送了過來,當下便從包里取出毛巾,在盆里浸了浸,擰乾了往臉上抹了幾下,隨口笑道,「呵呵,二丫,你們這倒是挺講衛生的。」
二丫剛要走,聽到大領導跟她講話,就站住了腳,回過頭怯怯的看了陳揚一眼,小聲道:「俺爹進過城,他說了,城裡人都愛乾淨,您又是個大官」
「呵呵,大官又不是大老虎,你這麼怕我幹啥?再說了,我也不是什麼大官。」陳揚瞧她這副害怕模樣,也不覺奇怪,笑著開了個玩笑。接著細細一打量,這小姑娘倒是出落得挺水靈的,只是偏瘦了點,膚色是一種很健康的小麥色,顯是成天在太陽底下放羊曬出來的。又問,「二丫,我聽你的普通話說得挺好的啊,現在讀初幾了?」
「去年剛讀的初三,今年地里收成不好,廠子又拖著工錢,家裡交不起學費,俺爹說我是個女娃,就不讓俺讀了。」二丫低頭卷著衣角,小聲回道。[
陳揚這才想起,的確是到了2007年左右國家才免除中小學學雜費的。心裡一陣黯然,又問:「村裡像你這種情況的同學多不多?」
二丫抬眼看了看陳揚,咬咬嘴唇卻沒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陳揚暗嘆了一口氣,正要繼續發問時,木門又響了一聲,進來了一個西裝不扎領帶的中年男人。
這人陳揚認識,是搪瓷廠的廠長周富貴,早上還一塊在縣委開會呢。
見周富貴進來了,他便擦了擦腳,招呼了一聲:「是老周啊,這麼晚了找我有事么?」
「陳書記,我找您彙報點工作。」周富貴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又對二丫道,「二丫啊,你先出去一下。」
「哦,好的,周三叔。」二丫低低的應了一聲,端起陳揚的洗腳水,快步出了屋子。
等二丫走了,陳揚才拍了拍邊上,招呼道:「坐下再說,老周。」
周富貴飛快的掃了一眼屋裡,連把椅子都沒有,只好忐忑的坐到了炕上,屁股沾著邊兒,也沒敢坐實。
「陳書記,搪瓷廠沒搞好,發不出老鄉的工資,我的責任很大,您批評我吧。」周富貴說著動了感情,他本就是草上庄人,因為在縣裡做小買賣做得不錯,後來也不知怎的就被王老五看上了,這才安排他當了搪瓷廠廠長,可廠子一直半死不活,他心裡也對鄉親們歉疚不已,前段時間還鬧出了草場被污染的事,他更是在村裡人面前抬不起頭來了。
「呵呵,老周,這事說到底還是縣裡的責任,當初沒把市場調查清楚就盲目上了馬,你也不必往自己身上攬責任了,廠子里生產的儘是些過時的產品,這廠長即便是換了我來當,也是一籌莫展啊。」陳揚說的倒不是官面話,他是過來人,知道現在的搪瓷製品市場已經趨於飽和,打往後更是不鏽鋼產品的天下,這廠論再怎麼撐也終歸是撐不了多久的。
周富貴一聽這話,心裡寬慰不已,暗嘆一聲,難怪人陳書記年紀輕輕的就當上了縣委書記,看來真是個明白人啊!
「老周,你這麼晚過來找我,該不會只是想說這些吧?」陳揚微微一笑,看向了周富貴。
「陳書記,我這要先向您承認個錯誤,前些日子,村裡人到縣委去鬧事就是我攛掇的。」周富貴畢竟不是官場裡頭的人,一激動就把不該說的說了出來。
陳揚聽了后微微一怔,這倒有意思,他自己是被告方廠長,居然還攛掇村民鬧事,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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