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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遞了一塊糖

  葉晚見到了薑於藍,容顏憔悴,不及在電視屏幕裏清麗眉目,卻也是美得讓人心顫憐惜,值得叫人有刹那的恍惚。


  薑於藍的病床前,還站著個身形筆挺正氣的男人,從姿勢看很像一名軍人。


  那男人背對著葉晚,除了身形之外,那側臉的英俊輪廓也叫人熟悉。


  當他聽見聲響,緩緩回過頭來時,那張久違的麵孔,令葉晚呼吸一窒,陷入了當年被選拔入組織的那一天的回憶裏。


  她年紀還很小,聽見體能選拔被刷下來的成績通知時,低垂著頭不說話。那時她不知何為沮喪,她隻知道她是家裏的長女,如果可以進入組織,就能幫貧困的家庭節省下許多的開支,也能讓弟弟妹妹活得更好一些。


  一個少年學員穿著體能服從她麵前經過,不知道為什麽遞了一塊糖給她。


  那塊糖可能是城裏經常見到的品種吧,可是生在嶽東那樣的小縣城,她從沒有見過,或許商場裏也有賣,但是絕不是會出現在她家裏的。


  零食,對於貧窮家庭的孩子來說,怎麽不是一種奢侈品。


  她直直地看著那塊彈在少年學員手掌心裏的糖,沒有碰。


  因為吃人手短,她沒有別的東西可以與人交換。


  因為窮,小小年紀,見慣了市井中恩惠互利這樣淺顯的人情世故。


  去別人家裏不能拿別人的東西,否則就要拿等價的事物去換,家裏哪有什麽拿得出手呢。


  拿不出手,何必去拿別人的呢。


  葉晚抬起頭,看到了少年學員的臉,是正青春洋溢的年紀,掛著率真陽光的笑容。


  “哥哥,我不能拿你的糖。”


  “那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體能沒有選拔過,可能進不了組織了。”


  “你為什麽要進組織?”


  少年學員比那時的葉晚大,自然不忍心嬌弱的小女孩進入組織中,十年磨一劍,最後送去完成那些艱難,甚至是殘忍的任務。


  “我是姐姐,我想進組織,爸媽就不用養我,而讓弟弟妹妹來吃苦了。”


  少年學員沒有憐憫別人的心思,會送走自己的孩子的父母進組織,必然背後有道不盡的辛酸,貧窮或許還不是最壞的一種。葉晚算是幸運的,僅僅隻是因為貧窮。


  “你一定要進組織嗎?如果進入以後後悔了呢?”少年問葉晚。


  葉晚聽不懂其中的意思,多年後回想起來,分明是少年在問自己。


  葉晚記得當時自己的回答是“沒有如果,我不進就會拖累爸媽。”


  也許是這種年紀小卻離奇直率的坦誠。


  少年學員扯出一個極為辛酸的苦笑,還是不由分說把糖地放在了葉晚的手裏。


  她看見少年學員站在負責計算分數的裁判旁求情的樣子,裁判若有所思地看了葉晚許久,最後葉晚得到了一個複試的機會,體能選拔的成績剛剛及格。


  當初,薑猛送了三個孩子去參加組織的選拔,薑潮實在太小被篩下了,葉晚和薑舒都通過了,可是組織最後隻願意在一個家庭裏挑選出一個孩子。


  他們選中的是葉晚。


  葉晚就這樣進入了組織,開始了日複一複魔鬼式的訓練,在組織裏時間是最沒有概念的,一旦被挑中,每個人都要奮不顧身的去完成訓練任務,每個人身上都有不能離開組織的理由,每個人都是沒有退路可言。


  這漫長的過程中,自然會有人離開的,當這個人離開組織的時候,自然會有人抹去他這些年在組織的痕跡,回歸到外界不一定是重獲新生,而是要麵對從前可以逃,如今卻再也擺脫不掉的命運。


  葉晚要麵對的是無立錐之地的貧窮。


  溫彥望要麵對的是難以啟齒的恥辱。


  邱月白要麵對的是令人窒息的家族厚望。


  ……


  他們換上全新的代號,遺忘自己的本名,開始組織裏的人生。


  葉晚當然還有見到那名少年學員,在後來陸陸續續的許多年裏,他當過訓練葉晚體能的教官,做過組織裏的組裝槍械的老師,還有實戰任務時的援助……碰過了許多次的麵,隻知道他的代號是衛兵。


  隻是,再也沒有說過話。


  兩年前,她因為執行任務從高處跌落傷及到腰椎,依稀記得那一次應該是最後一次見到他了吧。


  組織的病房裏,衛兵拿了一塊糖放在病床旁的床頭櫃。她從手術後的麻醉劑裏慢慢蘇醒過來,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衛兵對她說“堅持,活下去。”


  她沒有說話,很快又昏迷了過去。


  那次受傷真的很嚴重,她險些就半身不遂。


  那樣貧瘠的家庭如果加上一個癱瘓在床的她,那是怎麽如地獄一樣黑暗的困境。


  葉晚花了好幾個月的康健,才恢複了站立的本事。


  她再也不能出任務了,組織把她留在了小隊的後勤。


  衛兵則再也沒有出現,有人說他被調去境外的金三角完成秘密的任務,有人說他已經離開了組織奔向他原本的宿命,也有人說他其實早就死了。


  直到現在,葉晚才知諸多的流言裏拚不全他的信息,因為他還活著,並且他戀愛了。


  感情,對於組織的人而言很奢侈,並不是因為組織會明令禁止學員擁有感情,而是因為在一次次驚險刺激的任務之後,往往會觸及到太多黑暗裏的事物。


  人性都不值得信任,更何況感情。


  衛兵所在的小隊級別是級,這樣的隊伍麵對的任務往往不能叫人細想與揣測。級的成員往往沒有幾個能活到離開組織,不是死在了執行任務之中,就是死在了永遠的任務之中。級的隊伍自殺自殘自毀的比例,往往是比國際中的任何“特別”的部隊都要高。


  組織要求每個人除了完成任務,還必須有明白善惡的能力,明確什麽是可為什麽是不可為,從不許有任務違背人道主義的行為發生,必須堅持住將黑暗攔截在麵前,堅持住把光明灑在人世間。


  崇尚極正,麵臨至暗,最後活下來的僅剩的人,還會相信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麽?

  從進入病房的第一眼看見的兩人開始,葉晚便懂得,衛兵與病床上的薑於藍是一對戀人。


  他們從何時何地相識,葉晚不知,但眼神裏的東西騙不了人,因為她也曾和另外一個男孩深情而安靜地注視過彼此。


  薑於藍也從一開始微微的錯愕與驚異中,明白過來,露出疲憊而友善的笑意“你是葉晚嗎?”


  葉晚身旁的薑懷思,開口介紹道“於藍姐,她就是我姐,葉晚。”


  衛兵不可能不認識她,隻是多年後,才第一次聽見她真實的姓名。


  tnight,葉晚。


  薑於藍動容,美眸流轉著一片憐憫“你到底是來了。”


  一切皆屬於無奈。


  薑於藍的年紀比葉晚年長,當年發生的一切她都知曉。


  薑家是虧欠了葉晚的。


  可如今卻因為這場疾病,重新將她從安穩的生活裏拽弄回來,要她來救治自己這一條命。


  “是我主動要來看你的,於藍姐。”


  葉晚輕聲道,她本該幸災樂禍,可卻在薑於藍身上找不得值得自己心情痛快的地方。


  別人的痛苦,與她也無關。


  是她已經麻木了?為什麽連痛恨一切的“罪魁禍首”,她都不會了?

  薑於藍高高在上,她卻低入塵埃,本來該嫉妒怨恨到發狂的理由,在見到坐在病床上的薑於藍時,一瞬之間都煙消雲散。


  沒人該被平白作踐,同時也沒人該受病痛的折磨。


  她苦啊,薑於藍又何嚐不是。可造成這一切的人,不是薑於藍。


  薑於藍在聽見葉晚的話後,睫毛微顫,美目流轉,有著欲訴還說的內心糾葛。清麗麵容,愧疚神態,美好得像一首淺吟低唱的散文詩。


  見了薑於藍這樣的美人,哪裏還有會有人記得仇視是什麽滋味。


  衛兵提醒道“於藍,到了時間了。”


  薑於藍輕輕搖了搖頭,想對葉晚和薑懷思介紹道“他是我的……”


  薑懷思露出會意的笑容“他是於藍姐你的保鏢啊。”


  這話,實則也是在為薑於藍解圍,即便明眼人一看便知,可是在眾人麵前,有些話還是不能說破的好。


  葉晚看著衛兵,十分鄭重地伸出手道“你好,我是薑於藍的堂妹,葉晚。”


  衛兵微笑,同樣伸出手握住了葉晚,“你好,我是霍邊疆。”


  霍衛邊疆,封狼居胥。


  難怪代號是衛兵。


  沒想到的事情卻更多。


  堂堂級小隊的班長兼前鋒隊員,在離開組織之後,居然成為了女明星身邊的一名默默無聞的保鏢。


  所以,他是怎麽選擇成為薑於藍的保鏢,以及男友的?


  葉晚在揣測霍邊疆之時,霍邊疆心裏同樣在細細的判斷,葉晚這身份的真實性。


  是組織要完成的什麽任務?

  身份又怎麽會是薑於藍的堂妹?


  這時,薑於藍柔聲道“晚晚,好久不見。”


  葉晚自然的走到了薑於藍的麵前,兩姐妹伸出的手,握在了一起。


  霍邊疆有些詫異,再觀察薑於藍和葉晚的眉梢的神態,竟有些相似,都是一種勃發的英氣,隻是薑於藍目光稍微溫和,葉晚則更暗藏淩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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