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一劑虎狼之藥
葉晚在二樓的陽台上,目送著溫明白離開,藍白相間的校服純淨得似藍天白雲般一塵不染,溫明白還是一個純粹善良的少年。
“姐,溫明白來幹什麽?”
薑懷思出現在葉晚身後,不解地問。
雖都是親戚,又都是一起長大的,可他和溫明白很少往來。
薑懷來不喜三叔家的兩個堂兄弟,溫明白與薑懷來交好,自然也很少與他們走近。
葉晚平靜道“他過來和我說,薑懷來,也就是我小哥,他有憂鬱症,希望我能開導他,讓他走出憂鬱症的困境。”
薑懷來也是淡淡的語氣“憂鬱症,薑懷來得這個病很多年了,一直陰陰沉沉,不愛說話,薑媽說都是金……就是二堂哥的親媽害得。”
金蘭因和薑寬茹生前已經協商離婚,卻一直沒有公布,薑家人因金蘭因撕破臉皮打官司爭產一事,極為厭惡,小一輩也不好用長輩的稱呼繼續叫她。
“金蘭因不是和我……我生父離婚了嗎?為什麽還會害我小哥得了憂鬱症?”
“這事有些複雜,我那個時候還小呢。不過我聽薑媽說,薑懷來好像是生下來就被送到了老洋房,一直是金蘭因撫養的。母子剛剛開始感情還不錯,金蘭因對薑懷來的好吧,可能是為了挽回大伯父,也可能是想爭財產的時候多一個兒子在手。可後來大伯父過世了,她開始把氣都撒在薑懷來身上,私底下掐打辱罵他,最過分的一次是把薑懷來鎖進了閣樓的小黑屋裏,薑懷來哭鬧得拍打門,金蘭因裝作沒聽到,當時家裏也沒有人,過了一個晚上之後,才被人發現哭昏過去的薑懷來……”
葉晚修長勻亭的手指,扣入了闌幹的木欄上,陷入深深的印記。
“……爺爺知道事情經過之後,就不再讓金蘭因帶薑懷來了,可是薑懷來偏偏隻認金蘭因,一直哭鬧著要媽媽。爺爺很生氣,就衝他大罵,‘她不是你媽。’還說了很多不好的話,自從那次之後,薑懷來就蔫了。”
葉晚迷惑地問“我生父死前不是和金蘭因離婚了嗎?金蘭因怎麽還會在薑家生活?”
薑懷思解釋道“大伯父和金蘭因是協議離婚了,也分了居,可法院沒有受理,分居不到兩年,大伯父就沒了。其實,大伯父在病重最後的時候,金蘭因還是去醫院探望了。聽薑媽說,大伯父遺囑裏有一條是要金蘭因撫養薑懷來。當時,薑懷來和金蘭因也很親,跟親生母子也沒什麽區別,爺爺不知道是怎麽想的,還是讓金蘭因帶著二堂哥和薑懷來一直住在1980的別墅裏。”
也就是說,到薑寬茹咽氣前,法院也沒有受理金蘭因和薑寬茹的離婚案件。協議離婚,需要分居兩年才能生效,而在此之前,薑寬茹早就死了。
薑寬茹還是死在了有效的婚姻裏,而自己的出生也真是這段婚姻內。
自己當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私生女。
“姐,薑懷來有憂鬱症不假,可是你又能怎麽幫他啊。”薑懷思在一旁笨拙的勸慰道“溫明白就是瞎出主意,你不要管他的。”
“薑懷來病了那麽多年了?”葉晚問道。
“嗯,很多年了,其實他初中的時候躺在盛滿水的浴缸裏割過脈。被薑管家送醫院救活了,可是醒來之後,被爺爺在醫院一頓罵。之後,他就沒在輕生過。”
薑懷來連死都不敢死了,可不是因為薑老爺子麽。
薑懷思無奈地聳了聳肩,笑得也是頗為為難。
葉晚心底一苦,其實她早就猜到薑懷來這些年或許過得不好,卻沒有想到薑家人會這樣殘忍的對待他。
“姐,你不用想那麽多,薑懷來現在也活得好好的。”
他真的好嘛?
“薑懷來的病有好轉過嘛?”葉晚又問。
“好過?”薑懷思凝神想了想,“這半年好像好很多了,也會嘲諷我和懷梧,看樣子是好了不少。”
“嘲諷?”葉晚挑眉,“你們也算一塊長大,關係這樣差麽?”
薑懷思嘿嘿地笑了“薑懷來從小就這樣,爺爺喜歡的他就喜歡,爺爺不喜歡的他也不敢喜歡。誰都知道爺爺覺得我爸太軟弱,連看我們兩個呢,都覺得不成材。所以啊,薑懷來呢,和我們玩不到一塊,出言嘲諷是常事。實在不行,我和懷梧就懟他,反正他也吵不過我們兩個……”
爺爺喜歡的他就喜歡,爺爺不喜歡的他也不敢喜歡。
薑懷來,你真是個傻子。
“姐,你就別管薑懷來了。他的病好好看醫生,其實沒什麽大礙的。”
葉晚自然不想管,她也管不過來。
說來好笑,她能被薑家接回來,是因為薑於藍的白血病。現在又是薑懷來的憂鬱症,讓溫明白來尋自己。
自己當真是一味藥麽?
薑家的子女隻要是誰病了,都需要得她才能醫治。
殊不知,薑家本來就是患病了,最大的病症就是冷血自私,虛榮輕蔑。
自己如果真的是一味藥,那也是一劑虎狼之藥,專門醫治那內在早已是潰爛生瘡,千瘡百孔的豪門家宅。
薑老爺子一輩子高高在上,他到底操縱了多少個人的人生?哪怕是他的孫子薑懷來,在他身邊生活了那麽多年,何嚐受到過他的半點憐惜與孺慕。
也許他也有尋常祖輩的憐惜與孺慕,隻是……隻會留給能為他創造出價值的兒孫身上罷了。就如已經是家喻戶曉璀璨明星的薑於藍,或者是平步青雲的市長秘書薑揆芳。
薑於藍的價值,抵得過一百個薑懷來,更別論薑揆芳了。
如果不是薑於藍病得快死了,薑老爺子絕對不會突破自己的禁忌,命薑管家接回自己。
如今,是薑懷來病了,可是薑家人何時提起過他?
可笑,薑懷來還事事以薑老爺子的喜好為先,可薑老爺子這麽些年看得起他半分了嘛?
活該,鬱悶得鬱出憂鬱症來!
葉晚心思沉重,一步步走下樓梯,
薑懷思跟在她背後,總是探頭探腦地看她。
葉晚忍不住問“你跟著我做什麽?”
薑懷思笑道“你是我姐,這裏是我家,走哪裏不是走,跟著姐姐怎麽不好了。”
葉晚心裏暖了暖,如果不是薑擢蓉一家,她可能也不會留在薑家了。
“姐,其實你一回來,我就知道你不高興。是因為溫明白嘛?”
自然不是因為溫明白,他說的話,葉晚一句都不信。
他們隻是見過幾次麵,溫明白替薑懷來說得那般真心意切。葉晚曆經許多,也算是嚐遍世態炎涼,怎麽會相信世界上當真有真正的友誼。
見葉晚久久不語,薑懷思說“溫明白也真是,他自己都沒辦法的事情,來找姐姐做什麽。”
葉晚心底閃過一個疑問“他們是一直很要好?”
薑懷思直言不諱“溫明白和薑懷來好得穿一條褲子。”
葉晚那是真的很要好了。
夜間,葉晚洗完澡從浴室出來,舉著毛巾擦拭這濕漉漉的頭發。
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閃了閃,葉晚走過去,拿起來一看是邱月白的信息。
“你還說今天沒有表白!”
這狗東西又抽什麽風?
葉晚發了個問號過去,隨手拿去床頭櫃上的水杯,剛剛抿了一口,手機叮地一聲又有了回複。
邱月白發了一張自拍的相片過來,高高舉起的角度,看得見他昂起的臉,眼角有一塊明顯的淤青,是被人揍的。
葉晚把相片縮小之後,才發現這是在路邊的燈光底下拍的,邱月白的頭過去一些,有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坐在路邊,背靠著的好像是邱月白的車。那人雙目緊閉,嘴角也有一處烏青,頭稍稍傾向一旁,似乎是睡著了般。
可那張臉再熟悉不過,正是下午相親宴上和她吵了一番的男主人翁,盛承。
相片一旁作拉扯狀的是,盛承的助理。
葉晚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馬上撥了電話過去。
邱月白也不含糊,一下子就接了,涼悠悠地聲音從話筒傳來“葉晚,你還說什麽都沒有!”
葉晚忙問“少胡扯!你們究竟怎麽了?”
邱月白幽幽帶恨的語氣“我還想問你們怎麽了!好家夥,盛承知道我今天會去皇朝,自己到皇朝來堵我,順便還把自己灌得爛醉。他一見麵什麽話都不說,就和上次一樣揮拳來打我!我艸!不是我閃得快,啤酒瓶子都從我頭上飛過去了。”
葉晚悶聲不發。
邱月白在電話那頭氣急敗壞罵道“靠!我還沒動手,他居然打完就醉倒啦!葉晚,你能不能管好你男人!”
葉晚大概猜到了來龍去脈,她從中餐廳出來之後,在樓下耽擱了挺久的,之後又是邱月白來接的自己。
想必,這次又是讓盛承看見,而且誤會了。
電話那頭,邱月白還在說著什麽,葉晚屏息,正想說什麽。
聽筒傳來一個男人酒後心碎一般的囈語“……自然不能是我,怎麽不能是我……是我……”
邱月白怒吼“……盛承……你,給我滾開啊,你不要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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