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三千字,一個字都不能少
楊折柳第二天就搬到了頂樓,和葉晚住在同一層,但不是同一間宿舍。
出了教導主任辦公室的蔣麗華,鬆了口氣,多虧她大伯在教育局的位置夠高,否則,她真的要寫上好幾千的檢查了。
說起來,真的請家長,她也不怕。
隻是,家裏的蔣父忙著做生意,蔣母又忙著打麻將應酬,誰有空因為這種口角來學校替她開解。
所以,被宋世蕃勒令做出選擇的時候,蔣麗華選擇了寫檢查,可私下裏卻悄悄打通了伯父的電話。
薑麗華的伯父出來辦公室的表情,並不是很好,瞥見在門口乖巧等候的蔣麗華,蔣麗華不知所以,迎上前去。
“麗華,你父母這一次是不知道這件事的。可我不希望,你和你姓葉的同學再有什麽不愉快的地方。”
蔣伯父語氣很淡,幾乎是不留情麵的責備。
蔣麗華是他們這一輩裏唯一的女孩,從小得寵,幾個堂哥堂弟也向來哄著她。忽然之間,聽見家族裏輩分最高的伯父說出這樣的話,深深地怔住了,不多時,才品出這句話的意思。
“大伯,您是在說我的不是?”
蔣麗華的表情委屈極了,漂亮的雙眸蓄滿了眼淚,晶瑩欲落。
蔣伯父畢竟是個成年人,再心疼侄女,也對鵬城間家族的實力懸殊。
他們蔣家來鵬城不過二十年的光景,一沒有粵省的宗親氏族,二不是官場上的老牌家族。簡單些來說,蔣家既不夠人多勢眾,也沒有太過深厚的背景。
葉晚是蔣家當年那個私生女的事情,學校未必沒有人知道,可偏偏是蔣麗華充當愣頭青把這件事情給捅出來了。
薑家再今非昔比,也是不喜歡把家醜讓人知道的,剛剛和自己幾句話說清名聲厲害的宋世蕃不正是蔣家的世交麽。
蔣伯父捏著鼻梁上的金絲框眼鏡,神情高深威嚴:“難道不是隨便編排同學的名聲?還讓那麽多人聽見了,你是想留處分?本來想你長大了,性格總會變好的,沒想到是越來越差。”
蔣麗華被劈頭這麽一頓訓,整個人都懵掉了。
她長這麽大,伯父還從沒說過這樣重的話。
“伯父,我……”
蔣伯父無視了蔣麗華含淚絮絮想解釋的樣子,眉頭仍舊蹙著:“這裏是學校,是要你讀書學好的地方,別三天兩頭因為一些小事打電話給我。你堂哥也要出國了,有事別打擾到他。而且,這次你的檢查,我和你的教導主任也商量了,三千字,一個字都不能少。”
這個懲罰已經是最小的了。
蔣伯父,實在不想為了蔣麗華,鬧到薑家大人都出麵的份上,如果真的是那樣,那就尷尬了。
而且蔣麗華隻是他弟弟的女兒,又不是他親生的女兒。
蔣麗華寫檢討的事情,很快傳到了她所在的小團體的人耳中。
那一天她競選廣播站的主持人落榜,平時總圍在她的身邊一個女同學薛爾融反而被選中了。
現在,她的在教育局當官的伯父都沒有保她,小團體的女孩子不免對她說的在家的得寵與伯父的背景,當作隻是虛榮的吹噓。
漸漸地,對她也不那麽殷勤了。
“同桌,聽說了麽,蔣麗華真的被罰寫檢討了。”
楊折柳也覺察了小團體對蔣麗華的態度轉變,平日下課幾個女孩都會圍在一起熱鬧地聊天,聊美妝護膚或者是追星八卦,現在隻剩下蔣麗華默默地在座位上寫著什麽。
幾個女孩還是會和她打招呼和說話,但明顯不如從前那樣熱情。
葉晚“哦”了一聲,問:“同桌,你這道題寫對了麽?”
花還無百日紅,何況是人?
蔣麗華的家世在開學第一天,葉晚就查過了,就一個伯父在教育局當官,也不是特別有權利的職位,父親做生意做得也很一般,開的是製造業加工廠,實力還比不上吳珊名下的幾家美容院的流水。
蔣家和很多人家一樣,是從內陸省份搬過來鵬城發展的,這樣的家境在學校也隻能算中等,背景更遑論是和薑家相提並論。
蔣麗華最多是個被人寵溺壞的嬌小姐,不然以她這樣的出身,到底在傲氣個什麽勁兒。
反而是最開始在她身邊小團體的幾個女孩,家境與背景都要勝過她幾分,或許是家裏教育做事低調,一開始看蔣麗華如此有底氣地趾高氣揚,還真以為這女孩出身不低,不免圍著她想問問關係。
過多幾個月,難道這些女孩還不能看出什麽呢,她們的家庭給了她們良好的教育,更是培養了她們敏銳的交際嗅覺。
人脈,無論去到哪裏都是寶貴的財富,而蔣麗華這條人脈,對於她們來說就究竟值不值那不一定了。
這世上多的是能虛榮的資本,但也要看和什麽人比了。
葉晚本以為蔣家那位伯父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沒想到她居然連見都不用見,蔣家伯父就這樣歇鼓收兵了。
不過想想也是,西附外不是那麽好近的,蔣家伯父沒必要為了一個侄女,如此大動幹戈。
蔣麗華低垂著頭,默默寫著檢討書,耳邊響起了伯父對她的訓斥:“……三千字,一個字都不能少。”
她扭過頭,恨意的目光打量著最後一排的葉晚,葉晚披著長發,清冷美麗,穿著襯衫與百褶裙的校服,氣質卻是幹淨空靈,課桌下是一雙細長的腿,顯得很吸引人。
她的身世,蔣麗華早就打聽過了,是薑家早逝有才子知名的長子薑寬茹和不要臉的小三生下的私生女,再後來給自己的爺爺送去了省裏有名的貧困縣嶽東。
明明就是小縣城來的,一看就是沒什麽教養的野種!
這時,學習委員過來發昨天生物課小測試的卷子,楊折柳替葉晚接過,很是驚奇地喊了一句:“同桌,你又是第一名。”
葉晚雖然不怎麽和人說話,神情也一直是很冷淡,可是就是有一種特殊英氣又孤清的感覺。
她聞言,微微抬起頭,碎發後的一雙黠慧的眼睛,眯了眯,隻是輕笑而過。
蔣麗華幾乎要把手中的筆給折斷,筆尖不慎狠狠地插入了寫滿字的檢討書紙頁的正中間,這算是白寫了一頁。
薛爾融從蔣麗華的課桌經過,匆匆瞥見了蔣麗華憤恨而猙獰的麵孔,哪裏有平時的一絲姣好,心裏一悸,忙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和同桌的女生竊竊私語起來。
最後一排的楊折柳繼續說:“同桌,你這道大題怎麽寫的,我都沒有背下來。”
葉晚淡淡道:“看過一遍就記得了。”
蔣麗華忽然將檢討書從本子上猛然撕裂了下來,再狠狠地揉成一團,用筆不停地插在紙團上,以此泄憤一般。
距離蔣麗華隻隔著一張桌子的薛爾融,看得心驚肉跳,隻覺得蔣麗華的反應著實恐怖。
她這是在針對自己?
就因為自己被選上了廣播站主持人,她沒選上?
自己剛剛經過,是怎麽觸了她的黴頭?
薛爾融的同桌宋君璧,反應鎮定,拉過薛爾融,悄聲說:“我們以後離她遠一點,就這麽一件小的事情,和人有什麽深仇大恨一樣,這樣的人不值得深交。”
宋君璧一直比薛爾融有主意,是班裏的文娛委員,當初班裏的同學投票選舉,蔣麗華為了參加學校裏的藝術團演出,推辭時間不夠自己太忙了,才讓宋君璧拔得頭籌。
為此,蔣麗華說話一直明裏暗裏的示意,宋君璧這個文娛委員是自己讓出來的,大有自己看不上才被別人得了的施舍之意。
宋君璧原本不在意,蔣麗華確實多才多藝,得票也是比自己高,隻是後來蔣麗華在班級裏搞起小團體之後,總是暗暗瞧不起宋君璧的意思。
宋君璧這才慢慢地減少了和蔣麗華的往來,平時在班級裏連話都很少說。
有了這樣的前因,不怪薛爾融和宋君璧誤會蔣麗華這股子莫名撒火的舉動是衝著自己來的。
畢竟,蔣麗華的肚量並不能容人,特別是比她強的,被她搶了自己的風頭的人。
*
薑懷來被送去了療養院的當天,葉晚在學校收到了溫明白的信息。
溫明白即便知道葉晚沒辦法阻止什麽,還是希望她今後能去療養院探望薑懷來。
薑懷來會在療養院待多久?
一個月?三個月?
一年?三年?
無論待多久,他如果不回歸正常人的生活,就不能參加高考,不能上大學,他的一生都即將給毀掉。
薑老爺子對薑懷來最大的仁慈是將他養育成人,這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可是薑懷來將來要做什麽樣的人,誰也不知道。
下課鈴響了,楊折柳探頭問:“同桌,要喝水嗎?我幫你打水?”
葉晚搖頭,笑得溫和:“不用了,我的水杯裏還有。”
自從上次楊折柳在宿舍外等她回來之後,兩人之間交過一次心後,倒真成了來往密切的朋友。
葉晚本來不想在學校裏交朋友,一年之後,她就要離開鵬城。可是每到一個新的學校,總有天生熱情開朗的人,前有趙青果,後又有楊折柳。她們靠近她,暖化她,叫她拒絕不了這份關心的好。
這一點,她是不是就比薑懷來要幸運得多?
想了想,葉晚打開微信,點開了一個櫻桃小丸子的頭像,發了一個say
hi 的表情包。
結果秒回,對方了一條語音。
葉晚按低了聲音,可對方包含青春活力的聲音還是難以控製住的音量:
“葉晚!!死鬼你終於想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