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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才可顏容十五餘(1)

  鶯奴這日才從霜棠閣的佃田回來,衣裳未更,便遇著報信的人守在教主閣前——如今報信傳話的不再是侍女奴婢。舊時聘買強取的女奴們年紀大了,李深薇歸山後,唐襄也就半睜半閉地許了各人自尋後路,甚至服侍久的,唐襄還每月散一點錢去要她們養老。在蝕月教做奴婢並不清閑,何況西婕突遭橫禍之後,人心惶惶,沒有李深薇鎮著,已無心做事了。


  現如今,蝕月教又成了當初那個男子盈堂的模樣。


  那報信的是個普通農戶,見鶯奴來了,行禮說道:“天樞宮的芳山大姐在小子處歇著,且不知上官閣主去了,乍得了消息,怕獨自來堂中吊唁驚擾了,央小子來教主這裏告訴一聲。”


  天樞宮主的大侍女地位不一般,不是尋常的侍兒,外頭的人極認她的身份,如果魚玄機不在她的身邊,那就要把她當作宮主來禮遇的。鶯奴聽說芳山下山,顧不得先去更衣,要那人帶芳山過來。


  山上消息閉塞,魚玄機又正好在閉關,上官武和秦棠姬的喪禮她便沒有讓人通傳。芳山此次下山來,想必是受了上一次鶯奴的托,見魚玄機出了關,前來知會鶯奴的,沒成想山下卻是這樣一副白練垂楹的蕭條模樣。她恐怕是不明所以、又深感意外,故這樣小心謹慎地托人傳話。


  不多時,見那人引著芳山來了。鶯奴一身的農婦裝扮,隻在發髻上簪著一支銀步搖,臨時換了幹淨的鞋子,洗濯了雙手在勻抹鬢邊散發。芳山見她這樣的裝束,短暫地呆住片刻——她未想過蝕月教主怎會穿戴得這副樣子,更不知她才身從田間回來,這種樸素未免太不符合她的身份。


  兩人行了一番禮,芳山道:“婢子冒昧,不知閣中出了這樣的事,未能穿著得體;但能替宮主略表哀思,去靈堂吊唁一回,也是我天樞宮必行的禮數。教主如不怪罪,奴婢向教主求一點衣蔽,往靈前拜一拜。”


  鶯奴點點頭,半含著嗓,說道:“不必見外。”立時取來兩件素麻,兩人將這喪服披起,便去往停樞之處。


  走向靈堂的路上,芳山一直小心地抬起頭來看鶯奴的側臉。她的麵容並不因突如其來的變故而顯出一絲憔悴,仍舊如往日那般熠熠生輝,就是一身的素服也像是在特意襯托這美豔;稍稍在她的身上多花一點精神,人便會不由得被那沾濕的鬢發和略略發紅的後頸吸引過去。披上喪服之後,就連日曬賜予她的痕跡都變得不合時宜了——這麻布下透出了超越悲戚的火熱,隨時都可以將那層寡霜消融去。


  這樣看來,她實在是有些無情,然而芳山也立即意識到那是自己強加給她的罪過。


  她上一次見鶯奴,她和宮主見麵,即使她已被上官武著意打扮得清透穩重,兩人都還像是小小少女;而今再見,也不過這一個多月的工夫,卻覺得這麵容上的風度與舊日大不一樣了,竟然顯示出一種憊熟醺醉的神態——正像今日宮主的麵上顯出來的那種神態。


  ……媚態。正好像她們不約而同地成了女人,蛹從背上裂開,蝴蝶濕漉漉地爬出來,正棲在藤蘿上晾曬身體,每根頭發都像是繭絲,每滴汗都是露水——那樣的憊懶、那樣的媚態。


  芳山的心也在這慌亂的猜測中砰砰亂跳。


  鶯奴引她入了靈堂,唯見上官武的靈樞而已。天氣炎熱,停靈十多日,這堂中卻聞不到什麽氣味,芳山已覺得有些奇怪。靈堂中人並不多,乃是農忙的緣故。白色帷幄後坐了幾個哭喪的女子,神態自若的模樣不像是從外麵請來的,約莫是教徒的女兒妻婦,見了芳山抽動鼻子時臉上那微妙的詫異,仿佛心照不宣似的,從白幃的後頭投來深深的凝視。


  鶯奴走上前去,整理了一下靈樞前點著的線香,芳山便一直盯著那雙挽袖點香的美麗的手看;有關妖媚的那一番胡思亂想,也一直在她腦海中翻攪著。


  她埋下頭去,在靈前祭拜盡禮一番,然而無論她如何想著集中精神誠心祭奠,眼前卻無法揮散掉鶯奴的形象。待數拜起身時,她的雙目與鶯奴的隻一觸,竟為剛才那無禮的想法慚愧起來。這位教主身上妖冶與古正的風度怪異地共存著,令人迷惑。


  該是閣中用晚膳的時候了,鶯奴本該與幾位閣主共進,而今日湊巧唐襄上山去了,梁烏梵還在外辦公尚未歸來。其餘的閣主照例是隔一日才來一回,今夜不必來的。既然大閣主、二閣主都缺席了,鶯奴也就關了門留下芳山一道用飯,十分清簡地吃了些粥餅。


  她還是把芳山當作那時候天樞宮裏的阿姊看待的,在飯間隨口問起魚玄機和紫岫的情況。芳山並未把今日在宮主身上發現的異狀講與她聽,對紫岫的安康更是一無所知。自從那日將紫公子接回天樞宮,宮主就連夜將他轉移到機密之處,從此再沒有人見過他了。


  鶯奴聽罷隻是沉吟了一下,說道,隻要在她處,我總是不擔心的;待有了空閑,我應去紫閣探望一番,公子出走良久,未知父母悠悠念子之心。


  上官武到最後也沒有講起紫岫在紫閣的待遇。鶯奴雖然也隱約聽說那十二公子亡失已久的傳言,聯想到他身上那些鐐銬枷鎖,她早就猜到這亡失的五六年,他一直被拘禁在某處,隻不知拘禁他的是誰;如今閣主死了,再也問不到他要隱瞞這件事的理由。


  芳山也是不明就裏,當下隻點了點頭。


  鶯奴訪紫閣,隻是早晚的事。上官武有太多未曾告訴她的秘事,如今都得靠她自己去查問,不止紫岫這一件。


  “我初上任,除了紫閣自還有許多應該訪問的人家。但是宮主曾經囑托過我一事,稱我就任之後,無論發生什麽情況,一定先把她的婚事辦妥。但這喪事無法延後,我不得不辦,也是之前從未想過的事。至於宮主的夫婿……我派人去江南各大家問問,有無年齡合適的人才,就不用她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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