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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紅桃綠柳垂簷向(1)

  魚玄機的婚事,這就算是暫時定下來了。她當日就與芳山回了天樞宮,順帶終於接走了韓惜寶。魚玄機不像芳山那樣耐心,也沒有鶯奴的柔婉,眼睛看著韓惜寶心中便煩。芳山則憐惜這男孩,怕宮主為難他,就承諾不讓惜寶去宮主能見的地方,總之天樞宮那樣大,有道是眼不見為淨。


  惜寶當然乖巧得很,因他父母親就是這種順從的性格。這也沒能討得魚玄機歡心,但都是後話了。


  芳山走的時候,還留給鶯奴一摞自己編纂謄抄的蝕月教編史,寫到上官武去世便停了。她對蝕月教的認識全都建立在他人的評說中,有些事情難辨真偽,就隻好草草略過,有關秦棠姬的十數年,在她筆下隻剩了屈指可數的幾個字。


  鶯奴把這卷編史放在了教主閣裏,等著自己空閑時親手修一修。


  另一頭且不知紫閣到底商議得如何,總之兩天過去,一直沒有派人來取回那三隻琉璃璧。如今這大半個江南都已經知道天樞宮主十月出嫁的事,紫閣上下必在盤算。悔婚的事說出去言而無信,對他們這種宦商之家太損氣節,既然沒有第一時間要回寶物,十有八九是要答應了。


  聘書遲遲不下,雖則鶯奴與紫閣的關係有些微妙,也不得不去杭州一趟。第三天清晨安排好了隊伍,整裝待發。她與隨行的房瑜、謝昌玉立馬在海棠林前,秋寒已凝霜浮在枝頭。


  鶯奴騎在馬上,問正在點數贈禮的謝昌玉:“你曾和上官閣主一道去過紫閣,這家待客如何?”


  謝昌玉點數完,回過頭答道:“紫閣闊綽,待客自然是舍得花錢。那紫閣主人甚好美姬妾,家中仆婦亦是國色,所以才有兒郎十二個,女君五六人。我們蝕月教豪奢,也比不過他家。但是這家長子次子死得都早,餘下的子代們爭產很是聒噪,紫閣主人厭惡子孫搶財,也虧他長壽,所以一直沒有分家,這四五十歲的三四子還要每月從他處領錢花,好笑得很。”


  房瑜道:“你親眼看過熱鬧,倒是運氣好,我就隻聽過點風聲。說這家長子次子死了,三四子也勉強能幹,再後麵五六七八的,個個隻能從主人那揀一樣學問學,這樣一來兄弟就不能分家了。這辦法我看很好,紫閣主人有些手段。”


  謝昌玉道:“你還不知有一個十二公子,這才是他最有名的一個兒子,全杭州都知道的;隻可惜我與閣主去時,這十二公子據說已經走失五六年之久了。那公子大概是集了他父親一生的豔福,當得起花容月貌四個字,真當可惜。”


  房瑜是聽說過這件事的,而且據傳鶯奴也是紫閣奴婢出身,當年不知道怎的變到了上官武的手裏,這件事和紫岫失蹤的事情常常被相提並論。他一時想了些不好說出口的話,沉默了。無言的這個當口,他豎耳聽得有人朝這裏走了過來。


  鶯奴正想問問那這紫四郎的家庭如何,聞得有人靠近,就噤聲了。沒想到來的人不是別人,竟恰好是紫閣的來使。不是之前見過的,是個生麵孔,但穿著打扮看來,是紫閣派來遞消息的無誤。


  這來使神色莊重,行過禮,遞了封信箋給鶯奴,說道:

  “見過教主。紫閣與蝕月教世代修好,前回確實是無心冒犯,我家主人特為此致歉,是四郎前夜吃醉了酒,眼岔看錯了。這箋上是我家給宮主的聘書,請宮主和教主過目。待大婚,必親奉賠禮,教主不必勞動到錢塘,路途顛簸,更是得罪。婚期既定,必不虧待了宮主;小子鬥膽,向教主討一份宮主的八字。”


  鶯奴聽得紫閣同意了,心中反倒七上八下。她且接過那紙聘書,上書草草數字,道明紫閣迎娶的意願,並附了男方的八字。丁未年的,那便是代宗大曆二年生的、如今十九歲,確是狂夫富貴在青春。當下露出一個柔和的笑臉來,轉過身向房瑜要了紙墨,寫下魚玄機的生辰八字,點頭謝過那位來使。又遣謝昌玉拿著禮物一道往錢塘的紫閣去,無論如何表一表誠意。


  謝昌玉與這來使才走,鶯奴的臉便立即沉下來了。房瑜看在眼裏,低聲問道:“教主心裏可還覺得有什麽不妥的,瑜可替教主暗中查查。”


  鶯奴最覺不適的,自然是紫閣為四郎衝撞她一事所做的解釋——這人有沒有吃醉酒,一眼便知,這套無中生有的說辭隻是一個暗號:紫閣想把過往的許多事都一筆勾銷,如果鶯奴同意,那便保持沉默。三枚琉璃璧和一場體麵的婚禮,可能就當作賠禮了。


  那些是沒法一筆勾銷的。即使她願意沉默,玄機也會為了她深挖真相。她控製不住魚玄機的好奇。


  而這些事情,房瑜怎麽可能查得出來。


  於是她隻是收斂了麵上的不悅,對著房瑜微微一笑,說道:“三閣主用心了,我自有打算。若要為我分憂,便好好張羅宮主的婚事罷。”
——

  納采會轟轟烈烈的收了場,宮主的大婚也定下日子,加之農閑的日子近在眼前,蝕月教裏像是為喜氣滌過,到處都充滿了故事和談資。天涼了,人們少不得窩在家中吃些茶、閑話閑話,唐襄的身孕自然是少不得議論。


  鶯奴怕消息走漏得太快,不好隨便找人來伴閣主,自己卻又沒有工夫時刻照料她。征詢了唐襄的意見之後,她私底下悄悄找來已經生育過的白露濃,讓她暫且搬來服侍唐襄了。這女子與唐襄也很親厚,以前海棠林裏學書的,與梁烏梵他們是同學,後來嫁了個自己鍾意的白衣弟子。


  白露濃是個冷眼人,一來便沉著聲問她“是不是遭了欺負”,唐襄聽到那兩個字的時候幾乎是同時打了個寒噤,隨後轉過來搖了搖頭,但神色亦顯得很落寞了。白露濃捉著這一點反複追問,她是會武功的,起誓說,若真有那樣無恥的人,她會替閣主討回公道,但唐襄最終還是曲折地說服她相信她是自願的;白露濃雖然隱約醒悟這不是上官武的孩子,但把這當作逝者的後代,對唐襄來說確是最體麵的解釋。死去的人不會再言語,而加害者若是有愧,也將不會提起此事;連教主也默許了這種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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