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宋缺的心
一身破舊的衣衫,一個不修邊幅的人。
這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他的聲音仿佛已經跨越了億萬年的時間與空間,他的人瞧上去似乎已經流浪了千年萬載,他的眼神瞧上去空洞而無神,可如果仔細去瞧就可以發現他的眼神絕非是空洞無神。
太深邃以至於人空洞。
太浩瀚以至於人淺薄。
沒有人能了解他,他的過去,他的現在,他的未來沒有人能真正了解,他或許根本上已經不算是人了。
人求的東西,他不求。
人不求的東西,他偏求。
他求的事物已經超出了世人的意料之外了,這樣一個人根本已經不算是人了。
他有著人的身軀,可他的靈魂已經不是人了。
或妖或魔或仙或神或聖?沒有人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已經出現,立在雪地上,一種說不出的晦澀氣息隨著他的出現在四周彌漫。
金靈芝、獨孤鳳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她們平生以來最不介意和人打交道,也不介意找人的麻煩。
她們天生就含著金鑰匙,她們生來就富貴非凡,世上實在沒有什麽人事物值得他們敬畏的,可她們現在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的。
倘若眼前的人不是這樣一個人,金靈芝或許已經不滿開口甚至咒罵了,可這個瞧上去並不如何的老人身上竟然帶著一種近乎於神聖的晦澀氣質。
她不但不敢開口說一句不敬的話,甚至連開口的想法都沒有。
獨孤鳳也是。
而且無論金靈芝、獨孤鳳也罷亦或者柳長街、朱藻、花雙霜也好,他們全部都不能開口了,即便他們想開口也已經不能開口了。
他們已經瞧見一道黑色閃電忽然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他們的武功都不太弱,甚至於柳長街、朱藻、花雙霜都已經算得上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了,可那道黑色閃電出現在他們麵前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快到甚至超越了空間。
閃電仿佛憑空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
他們才準備出手,人就已經倒下了。
他們沒有死,隻不過是倒下了。
他不願意殺人,能不殺人的時候他不會浪費力氣殺人,他這一生從來都不輕易殺人。
一襲破舊麻衣布袍,老者長身而立,可視線不是望著唯一還站立的刀法大家天刀宋缺,一雙深邃如浩瀚的眸子則是盯著遠處山坡上的夜帝夫人。
老者點了點頭:“你有資格知道,但你想不想知道?”
夜帝夫人明白自己在做出一個選擇,一個改變命運的選擇。
選擇自然就是兩條路,而且這是絕對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這些夜帝夫人自然都是明白的。
現在她可以走,也可以留下來,不過她沒有走。
夜帝夫人明白一旦她選擇留下來,她就如同陷入了一個漩渦黑洞,一個以她現在的實力絕對沒有法子掙脫出來的漩渦深淵,可她還是留下來了。
身如翩然蝴蝶出現在了麻衣老者麵前:“我有個條件?”
她沒有廢話,在這位深不可測的老者麵前,她根本不用廢話,老者也不喜歡聽廢話。
“什麽條件?”
夜帝夫人道:“我要見他一麵,或許是最後一麵。”
麻衣老者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你還記掛他?”
夜帝夫人淡淡一笑:“畢竟他是我的丈夫,雖然我們的心意已經不在了,可畢竟他是,我也隻是他的妻子。”
他自然就是夜帝。
她是夜帝夫人。
夜帝夫人的丈夫自然就隻有夜帝。
宋缺無語,宋缺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了,他發現自己的心忽然說不出的疼痛,他的腦海中那道醜陋的身影一直驅之不散。
一個醜女。
一個使得他被天下人都為之嘲笑的醜女。
那人是他的妻子。
宋缺記得那個醜女是很少和他說話的,應當說他很少和醜女呆在一起,他根本從未給醜女說話的機會,也從未主動更醜女說過什麽話。
可醜女還是說過一句話。
“如果有來生希望你不要再娶我了,我遠遠看著你就很好了。”
這句話原本就如過往雲煙,可這煙雲又已經聚集了,化作了一把刀,紮進了他的心中。
一瞬間他的腦海中浮現了妻子,也浮現了自己的兒子女兒——宋玉華、宋師道、宋玉致。
他們都是宋缺的兒女。
宋缺知道兒女都是非常尊敬他的,隻可惜也隻是尊敬。
他的心中隻有昔年的那段情,他沒有自己的妻子,這些妻子從未沒有和兒女們說,可宋玉華、宋師道、宋玉致都是瞧在眼中的,因此除開敬以外,又如何可以存在其他呢?
宋缺忽然發現自己有許多事情都已經錯了。
他的腦海不由想起了大女兒。
已經嫁入獨尊堡的大女兒宋玉華。
宋玉華是個真正的名門淑女,也是真正的才女。
隻可惜他也被一場政治交易嫁了出去。
出嫁那一天,宋缺找到宋玉華:“你有什麽要求父親盡量滿足你。”
宋玉華溫婉一笑:“我隻希望父親做一件事。”
“什麽事?”
“娘親忌日的時候,請父親在娘親的墓碑前多呆上一刻鍾,娘親是很想瞧一瞧父親。”
宋缺望著宋玉華,許久,點頭:“好,我答應你。”
宋玉華盈盈一禮:“謝謝,多謝父親。”
謝謝,多謝?
宋缺有些恍然了,他的腦海中浮現出自己的大女兒,他記得這是自宋玉華懂事以來第一次求他,也是第一次對他說這種話吧。
非常客氣的話,客氣得如同刀紮進了他的心中。
這不是天刀,這是情刀。
——請父親在娘親的墓碑前多呆上一刻鍾,娘情是很想瞧一瞧父親的。
——如果有來生我希望你不要再娶我了,我遠遠看著你就很好了。
宋缺的腦海中浮現著這兩句話。
天刀已經不在,宋缺還在。
宋缺隻是宋缺了。
宋缺笑了,大笑了起來。
夜帝夫人、麻衣老者望著宋缺,神色淡漠。
宋缺長笑了三聲,歎道:“我自然自己不負於人,可現在才知道我負於人,而且不止負於一人。”
麻衣老者笑了起來,盯著宋缺:“你還是天刀?”
宋缺望著麻衣老者:“我隻是宋缺。”
麻衣老者道:“如果我有法子令你彌補,你願不願意?”
宋缺淡淡一笑:“我不願意?”
麻衣老者愣住:‘為什麽?’
宋缺冷冷道:“天下未定,漢人江山未複,又談何女兒情長?又有什麽資格談彌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