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洗手
()這天是劉正風金盆洗手的正ri,待到將近午時,不斷有遠客流水般涌到,一時大廳上招呼引見,喧聲大作,又有不少至親摯友,便私下小聲議論什麼,似乎都和劉正風府邸內前幾ri的一場大吵有關。
五嶽劍派之中,泰山掌門天門道人,華山掌門岳不群更是親來道賀,這面子可大的狠了,劉正風親自出門迎接。除此之外恆山定逸師太也帶著一眾恆山女尼前來,其中一個俏生生的小尼姑自從入了劉府,便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四下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人。
劉府的眾弟子指揮廚伕僕役,里裡外外擺設了二百來席。待得群雄紛紛坐定,僕役流水價般的送上酒水菜肴,卻無人動筷子,院中上千道目光則是望向正廳之內。
正廳內,一張茶几擺著一隻金光燦爛的黃金盆子,盆中已盛滿了清水。只消劉正風的雙手朝著盆內一放,沾了一絲清水,從此江湖便再也與他無干。
劉正風笑嘻嘻的走到廳中,抱拳團團一揖,朗聲說道:「眾位前輩英雄,眾位好朋友,遠道光臨,劉正風實是臉上貼金,感激不盡。兄弟今ri金盆洗手,也請眾位作個見證。」
他右手一翻,從袍底抽出長劍,朗聲道:「從今而後,劉某絕不再問江湖上的恩怨是非,門派爭執。若違是言,有如此劍!」說完雙手一扳,拍的一聲,將劍鋒扳斷成兩截,順手讓兩截斷劍墮下,嗤嗤兩聲輕響,斷劍插入了青磚之中。
按照武林規矩和處事禮儀,此時便該各人應紛紛向劉正風道賀,恭維他甚麼「福壽全歸」、「急流勇退」、等等才是,可是前兩ri劉正風府內一番大吵大鬧,其中內容已然傳遍了衡山城,在坐的數百人,各有心事,也無人說話,且大多顯得心不在焉,眼神不住的朝大門外掃去,似乎還有什麼重要人物未至一般。
在這些江湖豪客心中,這恭維話若是說的早了,劉正風今ri卻洗不了手,我不是自己打自己臉嘛。
岳不群撫著三綹長須,說道:「劉賢弟,大家都是好朋友,我也不避諱了。你外甥說的那些話,怕是已然傳開,你今ri不等等嵩山來人嘛?」
天門道人重重的一拍桌子,吹鬍子瞪眼道:「等他們作甚,劉賢弟金盆洗手是他自己的事,便是衡山莫大先生到此,也管不了他,嵩山雖是五嶽盟主,難道還能管個人私事?」
劉正風臉露微笑向天門道人點頭致謝,便捋起了衣袖,伸出雙手,要放入金盆。
雙手還未入金盆,忽聽得人門外有人厲聲喝道:「且住!左盟主有令,劉正風金盆洗手暫緩!」
順著這聲音望去,劉府大門外走進四個黃衫漢子,身後跟著幾個名弟子模樣的人,為首的一人,手中持著一柄五se小旗,太陽光線照到小旗上一片光華閃爍,居然鑲滿了寶石。
頓時有人認出了那走在最前的四黃衫漢子,分別是大嵩陽手費彬、仙鶴手陸柏、yin陽手岳厚、托塔手丁勉,都是左冷禪的師弟。見到這四人,眾人心下暗道,原來那蘇陽所說不假,嵩山派果然要對劉正風下手,否則決計不會派出這般龐大陣勢,十三太保出動了四人,若是僅僅傳話,一兩人便足以。
不等劉正風說話,天門道人卻先起身,瞪眼道:「費師弟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劉正風他自己洗手,干你嵩山什麼事,左盟主雖然是五嶽盟主,也只管五嶽劍派中大事,難不成個人的吃喝拉撒他也要管?」
仙鶴手陸柏冷笑道:「想必諸位已經得知,劉正風結交魔教妖人,請問華山嶽師兄,這算不算大事?」
華山嶽不群在武林中向以「君子」著稱,對正邪二字看的極重,威望也算在場眾人最高的一個,陸柏不答天門道人而去問他,顯然是明白表明你天門道人說話做事荒唐,還不夠分量。
岳不群沉吟片刻,起身朝在座眾人做了個揖,輕撫長須,笑道:「陸師兄這話說的不錯,若是五嶽劍派中有人結交魔教妖人,的確是大事。」
說道此處,他頓了片刻,微笑問道:「只是不知陸師兄說的『結交魔教妖人』的是哪一位?」
「岳師兄這是明知故問了。」陸柏沉聲道:「自然是衡山劉正風。」
岳不群卻搖頭:「據我所知,五嶽劍派之中,已然沒有劉正風這號人物了。」
定逸師太也道:「正是,非但五嶽劍派中沒有,連江湖中也沒有這號人物了,若是有朝一ri江湖中又出了一個為禍武林的劉正風,我第一個不饒他!」
說罷,岳不群和定逸齊齊的朝大廳正中望去,大廳里,劉正風的雙手已然放入盆中,眼看就要沾山盆中清水。
一旦雙手沾水,便不再是江湖中人,若是有人要殺他,除非是有血親之仇,否則便是不顧江湖道義的無信小人。
陸柏神情大變,手一揚,一點寒光直奔金盆,yu將這洗手的盆子打翻了,劉正風一時間便無法金盆洗手。就聽叮的一聲輕響,一枚袖箭正中金盆,在金盆上對穿而過,金盆卻是紋絲不動,竟然是被黏在架子上的。
袖箭畢竟是小物,即便對穿而過,金盆里的水一時間也流不完,劉正風微微一笑,雙手下按,已經沒入盆中,再抬起來時,雙手已然**的。
他接過向大年遞過來的手巾擦了擦手,對嵩山四位太保微微笑道:「幾位嵩山的爺們,遠來是客,還請坐下用飯。」
他口中已然不再以師兄弟相稱,而是換以「爺們」,顯然是表明,自己已非五嶽劍派中人,連江湖人也算不上了。
就在此時,劉府後院里傳來一陣sao動,一個女聲喝道:「你是什麼人,居然來此撒野?」一個男聲介面傲然道:「奉左盟主號令,要看住劉家的眷屬,不許走脫了一人。」
緊跟著便是一陣打鬥聲,然後從後院里走出幾個人來,卻是劉正風的夫人,他的兩個幼子,女兒劉菁。每一人身後都有一名嵩山弟子,手中都持長劍,抵住了劉夫人等人後心。
大廳中眾人無不變se,起初只當劉正風那外甥只是添油加醋說什麼嵩山要挾人質之類的話,沒想到堂堂五嶽劍派盟主,居然真的能做出這等匪類勾當。
正所謂兔死狐悲,眾人想到此處,不免人人自危,心道若是哪天和嵩山派結下了梁子,他也這麼對付我,我該如何?若是挾持了我至親,或許只能束手待斃,任憑宰割了。
華山、泰山、恆山三派高手心中更是惱怒,左冷禪合併五嶽劍派之心近年已然昭顯,今ri劉正風被抓住了一個把柄,便有滅門之禍。可人在江湖哪有不出紕漏的,將來各自門派豈非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夾著尾巴做人才行?
定逸師太起身喝道:「嵩山派未免過了,即便劉正風有錯,也不至於株連家人!」
陸柏冷笑道:「怎麼,恆山派要把這件事扛了?」
定逸畢竟不是掌門人,雖然有怒,但也不能把恆山派推到直面嵩山的地步,只能重重的哼了一聲。
費彬朗聲說道:「劉兄雖然已經不在武林,還請顧忌往ri交情,若是答應一個月之內,殺了魔教長老曲洋,提頭來見,那麼過往一概不究。這一月之中還請令夫人公子去嵩山做客,我們必然以上賓相待。」
劉正風冷笑道:「我若不依,你便要殺我家人不成?」
費彬哼了一聲,並不回答,而是對用劍抵住劉正風兒子的嵩山弟子道:「預備了!若是我數到三,他還不答應,便刺死這小子。」
天門道人大怒,正要說些什麼,費彬忽然朝岳不群、天門道人和定逸掃了一眼,冷冷說道:「三位可是要想清楚,一旦動手,我們師兄弟四個雖然學藝不jing,卻也能擋住諸位百八十招,到時候,劉府上下依舊xing命不保,左盟主那裡,怕是要親自帶著嵩山十三太保去五嶽各山遊歷一番了。」
左冷禪武功極高,穩壓五嶽其他四派掌門一頭,嵩山三十太保各有驚人業績,若是真的有了口實,去幾派走上一遭,只怕五嶽劍派中,有四派就要換掌門人了,到時候都是親左冷禪一派當權,五嶽劍派恐怕立刻就要合併成一派,祖輩留下的數百年基業拱手送給嵩山。
三派高手相視對望,眼中雖然憤怒,卻也無奈,這畢竟是劉正風結交魔教妖人在先,無論如何也是不可掩飾的大過,自己雖然憤憤不平,但也不能因為此事與嵩山派動手。
「罷了罷了,我泰山派管不了這些破事。」
天門道人首先一拍桌子長身而起,帶著弟子走向門外,經過嵩山眾人之時,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道:「嵩山派果然好威風,好霸氣!」
有了第一個離開的,就有第二個第三個,定逸師太鐵青著臉帶著恆山一眾女尼離席,岳不群帶著弟子快到門口,經過費彬的時候,忽然微笑著朝他們一拱手,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幾位身為左盟主師弟,還望多多勸誡,萬不可煽風點火,助紂為虐。」
說罷,一揮手也帶著弟子離開了劉府。
剩下的幾百客人,見五嶽劍派的正主都走了,自己留在此處不倫不類,不好做人,於是也一鬨而散。
轉眼之間,剛才還人聲鼎沸的劉府前廳已然空空蕩蕩,只剩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