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縷花 【一更】感謝訂閱
阿桂睜著澄澈的眸子,唇瓣微張,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這、這真能贏來?」
方喻同朝她眨了下眼,將那滷雞包好,搭在背後,又道:「阿姐,那兒還有擲飛鏢的,去不去?」
阿桂望著那隻大滷雞,還有些發懵。
才十文錢,竟真的博回來這麼大一隻肥雞,體驗到了撲賣的樂趣,她越發有些意動。
方喻同見她還在糾結,直接不由分說拉住她的手,撥開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往裡擠,「讓讓讓讓,我是來擲飛鏢的。」
這個小攤撲賣的,是新年裡出門時要插在頭上的幡勝和縷花,也難怪在這兒瞧熱鬧的這麼多。
這玩意兒可有的是講究。
便宜些的,譬如昨日阿桂買的,用的料子是最簡單便宜的,做工也粗糙,所以只需幾文錢一個。
可若是那些金銀打造出來的,可貴得很,譬如那些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買的,從好幾兩銀子到幾十、幾百兩的都有,這樣戴著出門才有面子。
今日這小攤擺著最貴重的便是一套纏金絲祥雲紋的縷花,花樣繁複精細,還鑲了翠玉,放在鋪面里買,估摸著得十兩銀子左右。
可在這兒,卻只需一文錢,就有可能撲到。
誰不心動?
不過這擲飛鏢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兒。
眼前一張大圓盤上頭畫著六十四卦,每一卦象上面都貼著一隻縷花或是幡勝的圖樣,只有指甲蓋般大小。
需用那繡花針似的飛鏢甩中這小小的圖樣,才能得到圖樣上對應的縷花或是幡勝。
這些縷花幡勝做工精細不一,對應圖樣的大小也不一。
比如那最便宜只值幾文錢的幡勝,便有大拇指指甲蓋那般大,而那最貴的縷花價值十兩,便只得黃豆般大小。
若只是靜靜站在遠處擲飛鏢也就罷了。
可這大圓盤還要轉動起來,想要擊中,便更難。
方才那人擲了數百飛鏢,連個幾文錢的幡勝都沒撲到,被媳婦兒擰著耳朵家去了。
小販又重新吆喝起來,「縷花幡勝撲賣了啊!一文錢扔一次,一扔一個準!十兩銀子的縷花等您帶回家了啊!」
方喻同掏出三個銅板,扔給那小販,「我來試試。」
「這位小郎君快請。」小販連忙遞上三支繡花針大小的飛鏢。
阿桂瞧著,小得可憐,再見他將那大圓盤重重一撥,大圓盤便飛速轉起來,快得糊到連縷花幡勝的模樣都看不清。
阿桂心頭微跳,心想這哪兒能扔得中。
誰料方喻同隨手一甩,就將一支飛鏢釘在了大圓盤上。
「你、你好歹也認真些。」阿桂忍不住叮囑他。
就算是這三文錢打了水漂,也該打出個漂亮些的水漂來。
「阿姐,玩玩而已。」方喻同不緊不慢地笑著,神色從容自在,朝她彎唇一笑。
他笑起來好看得很,不光是阿桂,就連她身後看熱鬧的幾個小娘子也都有些挪不開眼。
阿桂怔忡片刻,因手心沁出一片濡濕才發覺,她的手還被他握在掌心裡。
阿桂嚇了一跳,連忙掙脫開。
從前時常和他牽手同行,完全沒注意過,可自從發覺他已經長高長大,不再是一個小孩,她反倒不自在起來。
更何況,她名義上是她阿姐。
實則,卻沒有血緣關係的。
阿桂收回手,悄悄用袖角擦掉手心的濡濕。
她也說不清,到底是因為撲賣而緊張得手心冒了汗,還是旁的原因。
她不願細想,抬眼朝那緩緩停下來的圓盤看去。
只見方喻同看似隨意甩出去的那支飛鏢,正巧插在了一張幡勝的圖案上。
只有小拇指指甲蓋的大小,瞧起來,也值幾兩銀子。
阿桂微張著嘴,再次不可思議地看向方喻同。
居然又中了。
周圍看熱鬧的人群也驚訝得很,就連那小販也肉疼地嘖聲道:「您這運氣也忒好了。」
方喻同半眯了下眼,目光有意無意地劃過阿桂白皙柔軟的手心,唇角勾得更深,「阿姐,你還喜歡哪個?我給你擲。」
還不等阿桂回答,周圍的人就已經開始在旁邊起鬨。
「自然是要最貴的那一個咯!」
「快把那最漂亮的縷花送給你的小娘子啊!」
「快擲快擲!」
因為離得遠,所以外頭一些的人並沒聽到方喻同喚阿桂做「阿姐」,還以為他倆是一對。
接連兩日被誤會,阿桂的臉皮又薄,耳尖越發滾燙,在看熱鬧的人群之中太過矚目。
她有些站不住,想逃。
她和小同看起來,難道真那麼不像姐弟么?
阿桂咬著唇,心中疑惑翻湧。
卻見方喻同又隨手一甩。
在萬眾矚目之下,小販心驚膽顫且肉疼的目光之下,飛速轉動的圓盤再次停下。
看清楚那飛鏢插在哪兒之後,人群發出一陣噓聲。
唯獨那小販長長鬆了一口氣,假模假樣安慰道:「這一回不中是常事,您還有一支飛鏢呢,再不濟,再買上十幾支,總有中的。」
他恨不得讓方喻同再花上幾兩銀子來擲,並且一個都投不中,把方才虧掉的那個幡勝再賺回來。
方喻同卻沒理他,修長的手指夾著最後那支飛鏢,抬眸看向阿桂。
「阿姐,其實我頭一回能擲中那個幡勝是有特殊法子的,只要用那法子,就必定能擲到,只不過我剛剛沒用那法子,所以才沒擲到。你想知道是什麼法子么?」
不止是阿桂,旁邊那些看熱鬧的人們都豎起了耳朵。
還有這等好法子?
個個都恨不得在方喻同這兒學到技藝,在這兒賺個盆滿缽滿。
只有小販聽得腿肚子直軟。
鬧呢!要是就這麼說出來,那他豈不是得賠到褲子都賣掉?
阿桂看了一眼在旁邊急得想哭的小販,也不想砸了人家的場子,便輕聲朝方喻同道:「你小聲些說。」
方喻同彎起唇角,湊到阿桂耳邊,小聲道:「只要阿姐能牽著我的手,我便能擲中。」
聲音雖不大,可故意探著耳朵過來偷聽的小販卻聽到了。
嘁,他還以為是什麼厲害的法子,想以後能防範一二。
原來不過是人家哄自家小娘子的風月情.趣罷了。
小販回過神來,打趣的眼神不住在阿桂二人之間來回掃著,又想到兩人之間的稱呼,更是有趣得緊,真是一對兒會玩的,比他這擲飛鏢還有意思。
他漸漸腦補出許多,直笑得合不攏嘴。
阿桂被這小販那明晃晃又莫名其妙的笑容害得低低彎著泛紅的脖頸,臊得不敢抬頭。
她不知小販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只是在心裡低罵方喻同,不知他這是什麼隨口胡謅出的法子?
他這總喜歡胡說八道的性子,合該改一改。
方喻同見她不信,復又低聲解釋著,「阿姐,我可不是在胡說。擲飛鏢多容易緊張,方才不是你擲,你都出了一手的汗,更何況是我。」
「但不知為何,只要阿姐牽著我的手,我就不緊張了。」方喻同話鋒一轉,漆黑眸子里泛出溫和的點星笑意,「大概是因為像小時候,阿姐牽著我逃荒那樣,有阿姐在,我什麼都不怕。」
他很少說這樣熾熱的話。
偏偏又讓她不得不相信,這法子或許有用。
牽他手的時候,她著實會感到安心一些。
阿桂側身看他,思忖片刻,默默抬手,鑽進了他的手心裡。
他掌心滾燙的溫度害得她長睫輕顫,淡粉的唇瓣顯出泛白的印子,忙催促道:「你、你快些扔。」
不知為何。
從前,她只當他是阿弟,兩人手牽著手走再遠,她也未多想過什麼。
可現在,卻好像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
她的手放在他手心裡,心跳不自覺加速。
不安、焦灼,又羞怯。
她怎麼,會這樣。
阿桂來不及深思,因為方喻同已經甩出了最後一支飛鏢。
熱鬧的街市好像一下子安靜下來,都在屏氣凝神,等著看那大圓盤停下。
阿桂也是,心神都被那大圓盤牽引開,只想知道,他能不能中,這法子是不是誆她的。
等到大圓盤上重疊的影兒漸漸慢下來,直到靜止。
小販捂著胸口,心疼無比地看著那支飛鏢,扎在最貴的那支縷花圖樣上頭,他嘴角抽搐,不可置信地說道:「這怎麼可能?我撲賣了這麼多年,這支縷花可從未被人贏走過!」
「這不就有了?」方喻同勾勾唇角,朝小販道,「沒辦法,我阿姐喜歡你這縷花,這飛鏢它就自個兒飛過去了,誰讓老天爺都寵我阿姐,想讓她得償所願。」
小販嘴角更加抽抽。
天爺啊,世上怎會有嘴這麼甜臉皮恁厚的小郎君!
他又看向面頰緋紅的阿桂。
阿桂這時見飛鏢已中,已經甩開了方喻同的手,好像被燙到似的,悄悄搓著泛紅的指尖。
小販不由有些操心。
嘖嘖嘖,這小娘子生得美,性子也溫柔,可惜就是臉皮太薄,明明喜歡這小郎君吧卻又不肯開口,連手都不敢讓他牽太久,真是讓人著急!
小販恨不得親自上去,將這兩人的頭摁在一塊才好!
可望著方喻同正與阿桂說笑的側顏,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唉,他瞎操什麼心吶!
人家小郎君長得這麼俊,還這麼嘴甜會哄人,抱得美人歸這不是遲早的事么?!
他還是操心操心自個兒最貴的縷花被人贏走,待會兒怎麼吆喝吸引其他人來擲飛鏢吧!
小販將那一套十兩銀子的纏金絲祥雲紋縷花送到了方喻同手裡,迫不及待地送他們走。
生怕他們覺得不過癮,還要擲上幾支飛鏢。
方喻同本意也只是想要這套縷花,因他知道,阿桂喜歡。
她看到這縷花時雙眸都比平日里亮了一些,他就下定決定要為她贏回來。
這套縷花一共兩支,取「好事成雙」的寓意。
他隨手就給阿桂的髮髻上一邊插了一支。
原本素凈的頭頂頓時有了熠熠的顏色,襯得她白生生的小臉愈發嬌嫩明艷。
阿桂抬手,頗有些愛不釋手地摩挲著,忍不住說道:「今兒運氣真好。」
方喻同抿起唇角,淺笑道:「阿姐,並不是運氣好,我給那小販銅板買飛鏢時,就有信心幫你擲回來。」
「你擲飛鏢這般厲害?」阿桂有些訝然地看著他,雙眸盈盈澄澈,映著他的身影。
明明站在身前的是她一手帶大的阿弟,可是為何越來越發現,他身上還有好多她完全不知道的能耐。
方喻同唇角勾得更甚,漆黑雙眸藏著些晦暗深邃的笑意,「阿姐,我厲害的地方可多著呢,以後你都會知道的。」
又這般自誇。
阿桂也習慣了他這厚臉皮的模樣,卻也真真兒開心,今日撲賣真是賺大了。
三文錢就得了一支幾兩銀子的幡勝和一套十兩銀子的縷花。
十文錢就得了一隻大滷雞。
阿桂想著,不由彎起唇角,臉龐上掛起舒泰的笑容。
望著方喻同自得的神色,又忍不住問道:「那抽竹籤子中得這大滷雞的時候,你也是志在必得么?」
「那倒不是。」方喻同聳聳肩,如實說道,「抽之前我算過,不過兩成勝算而已。」
阿桂露出慶幸的神色,抿唇道:「那你今兒運氣當真算好。」
「是托阿姐的福。」方喻同言笑晏晏道,「我抽籤之前,心裡曾默默求上天保佑,若能中籤,阿姐定會開心。」
「你瞧,這不就中了么。」方喻同炫耀似的晃了晃身後挎著的大滷雞,笑容里又帶了縷難得的少年氣,「.……我說過,阿姐這樣好,但凡想要什麼,連老天爺都會幫我給阿姐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