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會元 【三更】阿姐真是有趣啊。……
方喻同一愣,露出驚訝的神色,狀似惶恐地搓了搓手,「是我錯了。」
見他開始認錯,幾位小姐妹的臉色也稍有緩和。
姜芊冷哼一聲,抱胸道:「若你現在跪下來道歉,那方才的事……我們看在芷怡的面子上,倒是可以勉強原諒你!」
方喻同卻當做沒聽到,只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噢!我想明白了!剛剛是我說錯了!這兒的不只是一群聒噪的八哥!還是一群又聒噪又蠢長得這麼醜聲音這麼難聽還出來擾民的八哥!實在煩得很!」
「你!!!」姜芊鼻子都差點兒氣歪。
她從小都是被姜尚書捧在掌心裡長大的,哪裡受過這等子氣,這會兒也不管不顧起來,指著方喻同的鼻子罵道:「你居然敢這樣說我!我要去告訴我爹!讓他教訓你!」
旁邊看熱鬧的人也不嫌事大,都津津有味地議論起來。
「就是,一個小地方出身的解元罷了,不知道他哪來的膽子,敢得罪姜尚書的千金寶貝。」
「他會試考了多少名?怕不是底氣十足?」
「考再好又如何,除非中了會元,證明自個兒的能力,才有人會願意為他撐腰,不然得罪了姜尚書,只怕是仕途無望了。」
其實也有人覺得姜芊這潑婦罵街的模樣很不雅觀,虧她還是姜尚書的千金呢。但是誰也不敢直說啊。
於是都挑軟柿子方喻同捏,什麼捧高踩低的話都說了出來,冷嘲熱諷的可惡嘴臉,聽得阿桂蹙起了眉尖。
她身側站著的方喻同自然也感覺到了她的不安。
他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語氣輕飄飄地低聲道:「阿姐別怕,有我在,今日這些人,我都記下了。」
他的掌心溫熱,貼著她腕上柔膩如酥的肌膚,好像一下子能傳遞過來某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阿桂心中的焦灼難安都壓下不少。
她輕「嗯」了一聲,看向遠處還在看榜的人群。
這裡看不到榜單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只能聽到人群之間傳過來的嘈雜聲音,有人歡呼有人哀嚎。
她盼著那看榜的小廝快些回來,好讓心裡頭那七上八下的感覺快些落定。
胸腔里狂跳的心,真真兒的快要蹦出來。
姜芊還在那邊不屑地冷笑著,「中會元?有些人真是慣會白日做夢。有青右哥哥和曄春哥哥在,他還想中會元?可真是——」
「好消息好消息!小姐,方公子中會元了!左公子是第五!林公子是二十三!我這就回去給大人報喜!」陳皮狂奔著跑過來,滿臉的喜意,一邊大喊著,一邊朝晏府的方向跑回去。
姜芊剩下的話全卡在喉嚨里,臉色說不出的僵硬。
其他看熱鬧的人也都目瞪口呆。
會元。
還真中了會元???
阿桂也是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高興得瑩澈眸底都泛起了水光。
「小同,你中了會元!」
方喻同任由她搖著胳膊,半眯起眼,早就意料之中的他並沒有喜形於色,只是淡淡瞥了眼旁邊都吱不出聲的一群人,沒有再和他們多說一句。
因為不屑。
「阿姐,走吧。」他垂首低眉,輕輕勾起唇角,拉著阿桂回了晏府的馬車上。
打道回府。
而姜芊她們怔怔地看著,面色不善,卻不知該說什麼。
晏芷怡跺跺腳,也跑回馬車上。
心中卻暗暗做了決定,以後和姜芊她們還是少來往。
她明明記得,小時候她們還不這樣的。
只是不知道她不在京城的這些年她們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變成現在這般……
晏府的馬車走後,姜芊她們還杵在原地,臉色都有些蒼白。
這時,不遠處沈國公府的馬車上,沈青右不緊不慢地從上面下來,悠悠望向一臉喜色走過來報信的小廝。
「世子爺,您是第二!」小廝興高采烈地報喜。
沈青右卻沒有很高興的樣子,只是一臉複雜地看著晏府離去的馬車,不知在想些什麼。
姜芊她們幾個,好像看出了端倪,連忙告狀。
姜芊泫然欲泣地說道:「青右哥哥,剛剛那個方喻同那樣說我們,你聽到了嗎?……他說我倒沒什麼打緊的,可是他居然連青筠也罵,這是連國公府都不放在眼裡么?」
沈青右收回悠遠的視線,淡淡看了姜芊一眼,不以為意道:「他只是說看到了一群八哥,又不是看到了你們,何必對號入座。
姜芊語塞。
邴丹卻忍不住反駁道:「可他也不該那樣囂張。」
「他囂張嗎?」沈青右輕笑一聲,「你們沒見識過他的才華,所以大概不知道,那等驚才絕艷之輩,有些脾氣是應該的。」
「……更何況,是你們非議人家在先。晏大人誨人不倦,志潔行芳,他心甘情願對學生好,學生們愛戴他,這都是好事,怎的到了你們嘴裡,就成了市井小人市儈的嘴臉?」
沈青右好像並不是向著他妹妹沈青筠她們,反而幫著方喻同說了不少話。
姜芊幾個都被說得面紅耳赤,不知該辯解什麼。
只得垂下眼,乖巧規矩地聽著。
沈青右沒有再說她們,只是輕飄飄地看了沈青筠一眼,淡淡的眸光中夾雜著些許不悅和失望。
「青筠,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沈青筠咬著唇,忍不住低聲道:「哥哥,我方才一個字都沒說……」
「可你也沒阻攔。」沈青右吐字清晰,低聲道,「你默許的態度,也算縱容。回家再說吧。」
沈青筠很怕這個哥哥,當即乖乖上了馬車,一聲都不敢再吭。
姜芊她們即便不是沈青右的妹妹,也嚇得夠嗆。
別看沈青右平日里溫和好親近的樣子,實際上他是最講規矩也最不留情面的那一個。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不好惹得很。
……
比起姜芊她們這邊凄風苦雨的場景,阿桂這邊,倒全是歡喜明媚的氣氛。
林常坐在馬車上,盤算著待會兒就寫信回家,告訴母親。
阿桂讓方喻同也回去給陳爺爺寫一封,一塊寄回去。
她則沒有直接乘馬車回晏府,而是去街市買菜砍肉,打算做一頓好的慶祝一番。
沒想到走了幾步,卻發現方喻同也沒有回去,而是跟她一塊下了馬車。
「阿姐,我幫你提東西。」
「那陳爺爺的信……」
「不急這一天兩天的。」方喻同嗓音清冽,漫不經心地說道,「殿試也就過幾日的事兒了,等我中了狀元,再一同寄信回去就是。」
阿桂失笑,睨他一眼,「你倒真敢說。剛中了會元呢,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
「阿姐,我從來不說沒把握的話。」方喻同勾唇笑笑,站在她身邊,身姿挺拔如竹。
阿桂一愣,回想起來,好像確實是這樣。
無論他說什麼,當時她都以為是笑話,可後來也確實都一一實現了。
阿桂望向方喻同的眼神多了幾分異樣。
卻又見他眼中醞釀著堅定的笑意,朝她伸手道:「阿姐,若我連狀元都中不了,又如何將咱爹從那重牢中救出來呢?」
熙攘鬧市中,他不想讓這些話被身旁那些來來往往的聽見,所以他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也並不是十分鏗鏘有力。
可就是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在了阿桂的心尖尖兒上似的,震得她耳朵有些轟鳴,鼻尖湧上一股酸酸脹脹的感覺。
意識到他一直都在惦記著救她爹的事,放在心上,為之努力。
她眼眶微紅,望著他一直停留在半空中的修長手掌,「小同,謝謝你。」
然後把他的手按了下去。
青天白日,大庭廣眾。
即便是親姐弟,這麼大了,也不好手牽手逛街吧。
更何況,他們不是親姐弟。
「阿姐?」方喻同被摁下去的手掌很快又抬起來,朝她伸來。
阿桂面上一熱,垂下眼瞼,裝作沒有看到。
手心卻悄悄握緊,起了一層濡濕。
不能牽就是不能牽。
他怎麼還像小時候那樣,脾氣倔得不行……
「阿姐?」方喻同長臂伸過來,湊得更近,帶著催促的壓迫感實在不能讓人忽視。
阿桂咬著唇瓣,細眉軟眼都不自覺染上了一層無措彷徨,好像在做什麼極難的決定。
直到最後,她繃緊下顎,抬手將鬢邊的一縷長發挽到耳後,才做賊似的輕聲道:「只能牽一下噢——」
她將指尖搭在方喻同的掌心裡,似蜻蜓點水般,幾個呼吸就收回來。
只是臉已經紅得不像話,耳尖也像在滴血。
她看不到自己的臉有多紅,只是垂眸斂息,感覺快要燒起來似的。
可方喻同卻什麼都沒說,也裝作沒看到。
只是唇角的笑意更加明顯,卻不戳破,頷首望著她巴掌大的小臉,水光流轉的琥珀色眼瞳,忽而笑起來。
阿桂不解地望著他,「你、你笑什麼?」
方喻同也裝作不解地問道:「阿姐,你剛剛在做什麼?」
「不是你要——」阿桂美眸里頓時泛出更深的疑惑,「你伸手是做什麼?」
「是要幫你提魚啊。」方喻同笑容盛極,嗓音清冽,「阿姐,你這一天天的,究竟在想什麼呢?」
「阿姐真有趣啊。」
方喻同如是評判著,彎腰伸手接過呆如木雞的阿桂的手上的魚。
轉身走在前面。
背影修長清雋,挺拔如竹,似那天上清風明月,乾淨明朗得不像話。
對比起來,阿桂羞愧地垂眸,正巧望見身側一條水渠,裡面淌著快要乾涸的水流。
她覺得自個兒就像這地上的溝渠,心裡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簡直……太不可理喻。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所以還以為有趣。
若是他知道……若是他知道她那些不可言說的想法,一定會將她視為洪水猛獸,再也不認她這個阿姐了吧。
阿桂嚇了一跳,搖搖腦袋,快步追上方喻同的身影。
她什麼都沒想,他就是和她血濃於水的阿弟。
僅此而已。
……
為了慶祝方喻同高中會元,阿桂的小院里擠得都快坐不下。
其實也沒多少人,只是晏芷怡一家還有林常來了而已,可能是因為阿桂住的院子太小,才顯得格外逼仄。
連晏廷都有些不好意思,說要給阿桂換一間院子。
阿桂卻推說不用,晏家已經對她格外照顧,她要求不高,這院子住她一個綽綽有餘。
說來倒是有趣,晏廷只聽晏芷怡說阿桂做的飯菜有多好吃,把他饞得緊,所以阿桂才把菜提回來,他就眼巴巴來小院里等著了,還問有什麼能幫忙的。
阿桂哪裡敢要他幫忙,自然只能請他坐著,還讓本要來小廚房幫忙的方喻同陪晏廷坐著。
方喻同倒好,他直接讓晏廷搬了條小板凳在小廚房的門口坐著,然後他自個兒繼續在小廚房裡幫忙添柴燒火,兩人就這麼不遠不近地說著話。
晏廷坐在小矮凳上,一點兒架子都沒有,頗為得趣地左顧右盼了一會兒,又撐著下巴望天道:「老夫還是小時候坐過這樣的小凳,如今想來,歲月如白駒過隙,真是半點不饒人吶。」
方喻同用燒火棍扒拉著爐膛里的柴火,輕笑道:「老師,你要不進來燒燒火?你出身書香門第,只怕是從來沒燒過火吧?」
「小同!」還沒等晏廷答應,阿桂就輕斥了一聲,「不許這樣對晏大人,你快請他去院子里坐著喝茶去。坐在這小廚房門口你也不嫌寒磣了晏大人!」
方喻同卻無謂地撇撇嘴,反而壓低聲音道:「那不行,我要是走了,你一人又要洗菜切菜,還要添火燒飯的,多累啊?我看還是把他騙來燒火,然後我幫你淘洗這些食材,如何?」
聽得一清二楚的晏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