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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雨霖鈴

  這日依舊下著雨,蘇酥喬冥和仙蘿一同去找山堯周旋,知鶴因為好奇妖怪的模樣也跟著去了,屋子裏隻餘下梟白和方秋揚兩人了。


  有意也好無意也罷,昨天的事都被眾人自動忽略,都鼓足精神,休息的休息,對付山堯的對付山堯。


  梟白站在門前,看著雨滴自瓦楞上落下,啪嗒啪嗒,在地上濺起一排小小的水花,在口袋裏找出一個六角銅鈴,是在京都的時候方秋揚幫她從聽雨軒上取下來的。有些懷念的笑笑,輕念道,“還好沒忘。”


  找了根竹竿,走進雨幕裏,用竹竿挑起鈴鐺,將其掛在屋子的簷角上。隻一瞬,雨水敲擊在銅鈴上,漾起渺渺梵音,空靈婉轉。


  這時,梟白身後傳來聲音道,“京都人人盛傳聽雨軒是一處妙景,然其最妙之處卻是這可以奏樂的銅鈴,今日聞得,果然名不虛傳。”


  梟白轉身,柔柔一笑,正要說什麽,就被方秋揚打斷,隻見他蹙眉看著梟白被淋濕的衣衫,道,“怎麽不撐把傘,生病了怎麽辦?”


  夏雨潮濕了空氣,也喑啞了他的嗓音,再加上他聲音本就好聽,現下使得梟白心漏跳了半拍,揉著鼻子道,“山上隻有兩把傘,都被師父他們拿去用了,而且我隻淋了一點,又沒濕透。”


  方秋揚勾了勾唇,將梟白拉進屋內,用內力將她一身水汽弄幹,握著她的手變得溫暖後,道,“還想出去走走麽?”


  梟白眨眨眼睛,就見方秋揚從角落裏拿出些竹篾和絲線,道,“我見有無用的竹篾竹竿,可以現做一隻傘骨。”


  說著,方秋揚就將做傘骨用的東西拿到桌上製作起來。指節分明,修長如玉的手指毫不生澀的擺弄著竹子,並不粗魯,還煞是好看。梟白趴在一旁簡直要看呆了,吞吞口水,對方秋揚道,“秋揚,你到底有什麽不會做的呢?”


  瀚翎閣的閣主,會茶道,會做飯,會醫術,武功又好,還會做手工,簡直不要太萬能!

  方秋揚將做好的傘骨收起放在桌上,迎上梟白幾乎要發光的雙眼,不由好笑,“我還是有事情做不了啊。”


  “嗯?”


  “我……”無法救得你的性命啊……隻是頓住後,卻是道,“我變不出紙張來做傘麵。”


  梟白,“……”


  眼睛笑成彎彎月牙,梟白起身道,“我記得師父的房間裏有些小牛皮紙,我去拿。”


  望著梟白的背影,方秋揚眸色黯淡……


  孔雀石和紅花製成的染料,細細的墨雲豪筆。


  梟白拿著紙張一來就見方秋揚已經在傘骨上刷好了漿糊,見到梟白來,接過紙張糊了上去。道,“小白要不要在上麵畫畫?”


  梟白忙不迭的點頭,“好啊好啊,不過我從來沒畫過,畫難看了怎麽辦。”那樣也不好意思撐出去啊。


  “無妨,”方秋揚將沾著胭脂色顏料的畫筆遞給梟白,“小白畫成什麽樣都好。”


  梟白看了他一眼,在傘麵上斟酌半天才選在一處落筆,隻是效果就……


  鼓起臉頰,“看吧,我果然畫不好。”


  方秋揚看了看她,修長的大手包覆在她握筆的小手之上,頭靠在梟白的頸窩之上,緩緩道,“交給我,你這一筆是花麽?小白想畫什麽花?”


  吐出的熱氣癢癢的,梟白不自覺縮縮脖子,又惹方秋揚輕笑起來,才磕磕巴巴,道,“這裏隻有胭脂色的顏料,就畫桃花吧。”


  方秋揚點點頭,筆下一蹴,一副枝頭灼燃的桃花圖躍然紙上。


  這下,梟白除了覺得他全能外,還有絲羨慕,嘟囔道,“你怎麽什麽都會啊。”


  方秋揚挑挑眉,就聽梟白繼續道,“幼時爹爹把我當男孩子養,教我習武練功,娘親把我當女孩子養,教我廚藝女紅,到我大一些,爹爹又把我當他的士兵養,每天和真正的士兵一起操練,學習文字兵法……雖然沒有時間空閑學習手工字畫,但會的東西也算是很多嘛。可是你呢?”梟白倏地扭頭,唇瓣蹭到了方秋揚的側臉,雖然一觸即離,卻留下了酥酥麻麻的觸感,梟白心微微一動,再次低下腦袋,抿了抿唇瓣,聲音更加嗡聲嗡氣,“可是你才多大,就會這麽多東西,我這完全被比下去了……”


  方秋揚低低笑起來,嗓音像陳年窖藏,在屋子裏彌漫開來,僅僅聽著就能迷醉期間,隻聽他言道,“若是小白想學,我教你便可,若實在是怠懶,想做什麽我幫你做如何?”


  梟白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方秋揚牢牢抱在懷裏,可她並不想從這懷中掙脫,隻覺心跳越來越快,可轉念一想,她被方秋揚抱在懷裏的時候並不少,似乎應該習慣了,可是每次被他抱住總是有不一樣的感覺湧動……


  想不明白……


  梟白搖搖頭,現在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以後總該有明白的一天吧……大概。輕咳一聲回道,“你既然這麽說,我也就不客氣了。我隻是看你什麽都會羨慕罷了,我如今學來也沒多大用途。”


  懷抱的力度又緊了一分,梟白抬起水靈靈的大眼睛,看到他流轉在鳳眸中的黯黯眸光,故作一笑,“秋揚,你不會覺得我是要死的人,所以很可憐吧。”梟白伸手指了指屋外的雨簾,道,“人生就像這些落雨,也好似我剛剛下錯的那一筆桃花,滔天落雨如此壯闊,水墨畫亦可填補修飾,然,兩者皆是無法重新來過的事務。落地無憂,落筆無悔,憑你追憶也好,彌補也好,也是回不到當初了,生命也是這樣。”


  所以梟白從來不追悔過去,也不會對接下來的命運悲歎。


  落地無憂,落筆無悔,就算能填補些曾經的殘缺,也無法還原當初的模樣。


  然他最為追悔的,就是當初離開京都的三個月……


  方秋揚閉上雙眼,感受著懷裏還鮮活著的她,道,“我沒有覺得你可憐,我隻是覺得現在這樣很好,我不想你有事,那樣的話我會很可憐。”


  梟白聽他這麽說,有些莫名,“秋揚,我都不自怨自艾,你又可憐什麽?”要說你堂堂瀚翎閣閣主,會可憐什麽?

  嗤笑一聲,方秋揚鬆開了懷抱,道,“墨跡差不多幹了,我去廚房拿些桐油,刷在傘麵上就能防水了。”


  他不能可憐,也不會可憐。還沒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不是?既然從很久以前就喜歡她到非她不可的地步,怎麽會就這麽放棄任她生命消逝?

  這是不可能的!


  在傘麵上刷好桐油,用內力將其烘幹,梟白剛將紙傘開合一遍,仙蘿他們便回來了。


  看到仙蘿狐狸滿麵笑容的模樣,就知道耍人家耍的很爽……


  知鶴也是很愉快的樣子,與仙蘿對視一眼,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但是蘇酥和喬冥臉色卻是非常的……難看。但還是硬擠出一個微笑,看到梟白手中嶄新的油紙傘道,“小師妹,這是新作的傘?”


  問完,就見梟白兩眼都放出光來,道,“你們說,秋揚他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連油紙傘都會自己製作,是不是很厲害!”


  聽到這話,蘇酥和喬冥的臉色更不好了。


  而知鶴聽到這似乎是炫耀自家人的語氣了然的勾起了唇角,蹭到方秋揚的身邊,用雖然小,卻能被梟白聽到的聲音道,“秋揚哥,你可從來沒有給我做過紙傘,或是什麽別的玩意啊。”


  知鶴的意思是要方秋揚以此來表現對梟白的不同,然而方秋揚卻並沒有順著知鶴的劇本行動,反而給了知鶴一個暴栗,一本正經的說,“別鬧了,說說你們的情況吧。”


  知鶴摸著腦袋,抽抽嘴角,這麽好的刷存在感的時機不把握,秋揚哥在想什麽?還是老實的把經過告訴了方秋揚。


  原來仙蘿和山堯對上後,兩方當然都是彬彬有禮的,山堯又把自己求娶的目的說了出來,仙蘿不置可否,沒說同意也沒說拒絕。這下山堯摸不到頭腦了。


  若是和上次一樣強烈拒絕,他也好做出熱切追求者的模樣,直接跑到山巔去,若是同意,他也能理所當然的去山巔之上。然而仙蘿態度模糊,這下山堯警惕起來,難道自己的目的被發現了?不會啊。


  正在思考對策,就見仙蘿麵頰緋紅,嬌羞一笑,道,“雖然山堯君儀表堂堂,修為也好,還做得一手好菜,可是奴家要得不僅是這些。”


  額,奴家?


  山堯是徹底迷糊了,而在仙蘿和知鶴身後撐傘的蘇酥和喬冥則暗自打了個寒戰,師父,放大招前求打個招呼,你這突然間可是連畫風都變了啊喂!


  沒給眾人更多的反應時間,就見仙蘿桃花眼中濃濃眷戀的味道看了看山堯,又羞怯的看向一旁的知鶴。分明就是陷入愛河的少女模樣,再加上狐狸精天生魅惑的模樣,山堯就算開始對她沒想法也不由的小心髒撲通直跳,太有誘惑力了!


  而接受到仙蘿眼神的知鶴瞬間明白了,上前一步擋在了仙蘿麵前,唯露出仙蘿嬌媚的側臉,鼓起架勢睨著山堯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況是仙蘿大人這麽貌美的女子了。好女子可是不能隨便有人求娶就嫁了的,要配自然要配個好夫君可不是?山堯大人,想要娶仙蘿大人為妻,是不是要拿出點誠意和覺悟?”


  山堯直覺這女子是來搗蛋的,還是麵含微笑道,“山堯既然來娶,自然有誠意和讓仙蘿幸福的能力覺悟,隻是姑娘是誰,可是能替仙蘿做主的人?”


  知鶴恰起腰,氣勢昂揚道,“自然,我是仙蘿大人的侄女,也就是仙蘿大人的家屬,雖不能說左右仙蘿大人的決定,替她做主,可這參考作用還是要起到的。”言罷回頭看向仙蘿,道,“是吧,小姨?”


  仙蘿這才再次抬眼看向山堯,卻眉目含情,有淚盈盈,聲音如啼嗓音卻柔柔,如雨季裏的一陣旭日暖風。


  言道,“難道山堯君接受不了考驗,並非真心求娶奴家?”


  山堯一愣,立即搖頭解釋,“自然是真心的!”


  不是真心可還得了?定然是沒有理由再上九華山了。雖然並不是打不過仙蘿,隻是仙蘿在人間救治過許多人,殺掉她影響太大,何況對方並不知他目的何在,輕易出手容易擴大影響,被九重天的人知道了,可是不能善了。因此山堯選擇這種迂回的方法,隻是……


  “既然真心,那就好辦了!”知鶴明媚一笑,露出的皓齒晃瞎了山堯的眼,而山堯此刻卻沒有任何驚豔的感覺,隻覺心重重一沉。


  他似乎,進了某個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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