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不如歸墟
方秋揚緊盯著神獸之軀的眼睛,勾起一抹笑,道,“看樣子主使閣下很為自己的手下著想,你隻是知道就算他們攔住了我們,冥帝還會派別人過來取得神獸之軀的。”
石清隻覺空氣中的氣氛沒來由的緊張起來,就聽主使悠悠的飄來了一句話。
“是啊,冥帝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物呢……與其把神獸之軀給旁人,不如做個順水人情,讓給你們好了,畢竟能和自己喜歡在一起,也是件樂事呢。隻不過……”
突然神獸之軀動了,眨眼間一支蜘蛛腿就攻向了石清,可方秋揚卻像早已準備好了似的舉起化器得來的利劍替石清抵住了這一擊。
“隻不過我這人有個毛病,從來不喜歡做讓別人高興的事,既然你們這麽想在一起,不如就一起葬身於此吧。”
說完,神獸之軀的另一條腿也動了起來,這次方秋揚卻是用利劍的劍身將石清拍到了遠離神獸之軀攻擊範圍的地方,閃身到了神獸之軀的頭頂,道,“我這人也有個毛病,最喜歡讓不讓別人高興的人不高興了。”
談話間,方秋揚已經快速的斬下蜘蛛的一條腿,因為斬下的並非是已經能動的部分,而是用於支撐龐大的神獸之軀的腿,失去平衡的神獸之軀陡然倒向一邊,可就在倒下的瞬間,已經行動的兩隻腿在空中一劃,劃破了方秋揚的衣袖。
此時方秋揚已經退開,道,“我猜的果然沒錯。”
神獸之軀肢體努力了一下,還是沒有站起來,隻好趴在那裏不動了,就聽到主使的聲音懶洋洋道,“遇到太聰明的人果然不是什麽好事,說吧你又猜什麽了?”
方秋揚盯著趴在那的神獸之軀,微微笑道,“其實也沒什麽。隻不過猜到你不會讓我們輕易達到目的罷了。”
“從你說你是阿朱時我就懷疑,到你講出阿朱的故事,再到現在神獸之軀無端的行動起來,我才完全確認,你是被封印在這裏的吧,能夠遊蕩傳達你意誌的是你的靈魂,因此你才能在通道裏跟我們傳音。被換取的神獸之軀不比真正的神獸,神之力並不好運用,阿朱的靈魂正是因為無法好好運用蘊含在身體裏的神之力才造成靈魂被消磨,僅僅能記住最不能忘懷的記憶片段,而這具神獸之軀是由阿朱人形換取的,裏麵存有阿朱過往的記憶,隻是她本身已無人心,是無法提取記憶的。而附身在神獸之軀上的魂魄卻不同,所以你能知道阿朱的故事並不奇怪。因此我一看到這間墓室裏無人,僅有阿朱的神獸之軀存在就警戒起來。既然不派別人來阻撓我們,又不想讓我們如願,隻能是運用神獸之軀了吧,看樣子在下很榮幸,能使得主使大人親自操控神獸之軀來對付。”
主使突然“噗嗤”一聲笑了,道,“你果然很聰明。我已經很久沒這麽高興了,你也是夠榮幸的。不過啊……”主使頓了頓,又道,“我這人還有個毛病,就是懶,你這次能成功的使這具蜘蛛的軀體倒在地上,在於我根本是臨時想到要運用這具軀體的,以前隻是看這具軀體閑著也是閑著,當故事來看她的記憶,所以現在用起來不太靈活。”
方秋揚道,“畢竟沒人會提前適應食物的身體不是?”
“哈哈,你果然是有趣的孩子,但是並不代表我現在運用不靈活,我隻是懶得掙紮而已。但這樣並不代表我沒辦法讓你們葬身在此。”
方秋揚依舊從容,“閣下確實有辦法,但若是現在僅憑神獸之軀自然是不行。”
“為何?”
“因為你漏了一點。”
“什麽?”
“你所在的是阿朱的軀體,自然要看阿朱的心情。”
隻見癱倒在那裏的神獸之軀突然起了變化,莫名的肢體動了起來,掙紮了幾次終於站了起來,卻並沒有向方秋揚襲擊,而是閃現出耀目的光華,在光華包裹全身的瞬間,龐大的身軀飛躍起來從墓室的頂端衝出,直把墓室戳出個大洞,方秋揚看了一眼被他一下子拍在牆麵上的石清,摸摸鼻子,他似乎用的力氣太大了,都扁了……
輕咳一聲,方秋揚朝石清道,“出去了。”然後循著神獸之軀衝出的出口飛身而去。
待石清從牆壁上把自己“摳”出來,他發現墓室裏已經沒有人了,再瞅瞅牆壁上留下的他形體的輪廓,心情頗為複雜……
所以,他是來幹嘛的?一路上被方秋揚這個小輩訓,還表現的非常不冷靜,好不容易找到阿朱的神獸之軀了,最終的打鬥都沒有他的份!還是被救的那個……
暗罵一句“狐狸”,石清算是看明白了,方秋揚斬斷神獸之軀的腿不僅是為了讓它失去行動能力,還趁機把阿朱的靈魂放了回去,神獸之軀是阿朱的原身換取的,比僅僅是附身在上麵的幽鬼主使操控要靈魂的多,而阿朱的靈魂在回歸本體後就奪取了身軀的控製權,運用神獸之力衝出了一個出口。
作為前輩,有個方秋揚這樣一個似乎什麽都算計到的後輩,真是毫無成就感,甚至有種被比下去的感覺,真特麽的沒麵子……
嗯,是因為他年紀大了,在幽冥過得太悠閑了的緣故,人就是不服老不行,絕對是這樣!
歎口氣,石清也從被衝出的出口跳了出去,嗅到了久違的,地麵的空氣味道。
神獸之軀來到地麵上後並沒有立即停下,僅剩的五隻腿不協調的晃動著,終於相互交叉的倒在了地上,發出沉重的呼吸聲,主使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方秋揚能聽出聲音傳來的方向,是神獸之軀。
“少年,你是如何知道,阿朱一定會幫你,而不是向我剛才那樣去殺石清?”
方秋揚就站在神獸之軀的麵前,低下眼眸與神獸之軀的眼睛相對,道,“阿朱的靈魂之所以會遊離在外是因為她想生,自己想生的人是不會忍心剝奪別人的生命的,所以我確定她不會殺了我們。你一開始問我怕不怕死,我之所以不答,是因為不須回答,我,並不會死。”
“你從踏入甬道開始就小心警惕算計一切,可偏偏還一派從容無辜的樣子,真是有夠腹黑的。那麽現在的局麵也是你算計到的?”
方秋揚如實道,“是,神獸之軀龐大,若是沒有阿朱,就算你不出麵我們也帶不走,屆時我們也隻能將其毀掉。這實屬無奈之舉,因為阿朱的靈魂一直在沉睡,可是你在講故事的時候她漸漸覺醒了,所以我就想到了這樣應對。當然,其中也包括你被封印在墓地之中,雖然可以通過自己的魂魄知道地麵上發生的一切,但是卻無法在地麵施法,不然早在我和石清靠近黑岩山的時候,你就傳話給我們了,而不是等我們走入通道之中後。”
“嗯,不錯,我的魂魄若是能在地麵遊走,不然幽鬼之名早就名揚天下了。但是有一點你說錯了,就算阿朱能控製這具軀體,你也帶不走她。”
方秋揚難得的睜大雙眼,驚奇道,“為何?”
主使嗤笑一聲,道,“因為你漏了一點啊,阿朱的心情。”
說完,主使似乎離開了,不再說話。取而代之的是神獸之軀再次行動起來,把交叉在一起的肢體掰弄到正確的位置,晃悠悠的站起來,頭顱猛地湊到方秋揚的麵前,發出不太符合軀體的聲音。
“你就是喜歡梟白的那個人麽?”
方秋揚的臉一下子紅了,這真是他對著除了梟白以外的人的第一次臉紅。除了因為對方的蜘蛛腦袋都快貼到他臉前的緣故外,還因為對方的聲音,清澈悅耳,是妙齡女子才能發出的,可是他麵前的,卻是一直軀體殘缺的龐大蜘蛛。
方秋揚試探的叫道,“阿朱?”
阿朱嗤嗤笑道,“對啊,你是不是好奇,為什麽連我都知道了,梟白還不曾察覺呢?”
見方秋揚不言,是默認的模樣,阿朱繼續笑道,“你怎麽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呢?我的意思不是她故意假裝成不知情的樣子的。梟白是個遲鈍的姑娘,但她除了遲鈍之外還異常敏感,我的靈魂在她身體裏三年她都沒能找到和我交流的方法,不是因為她愚笨,而是想太多了,她在做事之前會考慮會不會對別人有危險,造成什麽損失,當然,她考慮之中從來不包括自己。就像我在她身體裏她能知曉我的感受一樣,我也能知曉她的感受,她其實很緊張你的,隻是她的生命不太穩固,害怕以後會給仍留於世的人帶來遺憾和悲痛,因為有人逝去,哭泣的總是活著的人啊。”
半晌,方秋揚動動嘴唇,道,“我知道,她不是沒有感受到,而是不敢去想,她是很為別人著想很心軟的姑娘。”
阿朱拉開了兩者間的距離,投給方秋揚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道,“你能想清楚我就安心了,畢竟在人間這些年,我所體會的喜怒哀樂人間百態都是和梟白一起感受的,在我走之前,自然是希望她能夠好了。”
“走?”方秋揚驚訝道,“隻要你放棄這具軀體,雖然是靈魂狀態,但還是可以活著的,為什麽要選擇死?你不想看看石清麽?”
阿朱微微轉頭,看向已經爬上來的石清,淡淡道,“我又不是梟白,我啊,並不為我的選擇後悔,也不恨當初在水潭之中見到他,會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我自己決定好的,後果也是我想過的。回想起來,我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與他相遇的回憶了,我也想明白了,我喜歡的他,一直是我見到的他的樣子,在水潭裏的阿木,在戰場上拚殺的將領,還有夕陽下談著自己所愛的情郎,即便他麵對的人不是我,我能看到這一切都已經很滿足了,時間過了這麽久,這些畫麵被我回想了千遍萬遍,我已經不知道我喜歡的是我回憶裏的石清,還是活生生存在的石清了,那麽與其辯析究竟是喜歡什麽,不如帶著這些璀璨耀眼的回憶歸墟,至少自己是歡愉的。”
言罷,整個蜘蛛軀體又向後退了一步,突然像是鼓盡了許多氣體一般,軀殼龜裂開來,化作無數光粒子,在空氣中彌散開來。
光暈之中似乎有過一個白衣女子的影子,微笑著看著石清,可是石清走近伸出一隻腿去觸碰,卻觸碰不到她的實體,隻能對其喃喃道,“阿朱……”
阿朱仍是微笑,道,“山有木兮木有枝,當日我吟唱著越人歌想著是為何思悅之心不為君知,現在想,其實並不重要,我終於可以在你麵前把那句沒說出的心情告訴你了。”
“石清,我喜歡你。”
但也隻是,喜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