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大俠您就從了吧
打鐵是原始的鍛造工藝,雖然平凡,卻很實用,看起來簡單,學起來卻不易。
民間傳言,人生有三苦,打鐵,撐船,磨豆腐。意指打鐵日日在煉爐旁忍受炎熱,撐船則行在風口浪尖上,隨時有翻船喪命的危險,而磨豆腐賣豆腐,更是要三更睡五更起,,做驢子的工作,得僅能糊口的錢。
所以選擇打鐵不僅需要技術,還需要驚人的忍耐力。
不過好歹是靠手藝吃飯的行業。
鑄劍雖和普通的打鐵方法不同,但是本質是同樣的,一樣辛苦,尤其是想要打造一柄好劍,更是要尋找適合的冶煉方式,近乎苛刻的溫度控製,以及打鐵的力道。
虎梅山莊謝家祖上打鐵為生,機緣巧合才成了武林中的世家,一時間聲名鵲起,這是好運,但是伴隨好運而來的,並非都是好事。例如現在,謝家子孫受不住打鐵的熱浪,寧可苦修劍法,也因此,虎梅山莊輸出的寶劍越來越少了,到了這一代,唯有謝峰的大兒子謝策不擅劍法,專攻鑄劍。
與謝峰交換了一下見解後,謝峰便再沒有繼續的熱情了,對夜隴禮貌道,“今日聽夜隴大俠一言,茅塞頓開。聽聞大俠是來找芸兒的,老夫這便著人帶大俠前去。還有閣主大人交代的事情,老夫早在芸兒回家當天就已經辦妥了,請夜大俠放心。”
夜隴一看就知道謝峰想要自己思考一番,於是抱拳施禮,轉身出了大廳,就見候在門外的小鋤朝他露了一個笑臉,讓夜隴跟著他走。夜隴也對他笑一笑,跟著小鋤離開了,這回,夜隴什麽都沒問小鋤。因為……
他剛剛給謝峰講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夜隴講的時候很爽,隻是爽過之後,夜隴就開始心虛了……
雖然閣主大人在時,他也經常發表自己的意見,閣主大人也喜歡他們參悟論道,暢所欲言,但是他今天麵對的不是閣主大人,也不是瀚翎閣的任何一個人!是虎梅山莊的莊主謝峰大人好不好!
無論究竟修行如何,輩分和年紀都放在那呢,他這麽說好唐突啊,萬一認為他們瀚翎閣的人都不尊老愛幼怎麽破……
夜隴摸摸鼻子,心一橫,反正是莊主讓他說自己的見解的,不是他非要說的呀,他不是有意冒犯的,嗯!
夜隴這在做自我反思,謝峰心裏卻是久久不能平靜,這麽久以來,他是否真的忽略了虎梅山莊的根本,外界的評論算得了什麽?若虎梅山莊在意這些,根本就可以將山莊建造在遠離人煙的地方,故意做出高冷的姿態,而他們老祖宗讓他們呆在塵世,不就是為了不違根本麽?
不然,他們為什麽會連門口賣豬肉的大叔的菜刀都接收打磨呢?
虎梅山莊需要的,不是一個人人敬重的名聲,要的是,傳承在鑄劍術和鋼鐵中的劍魂!
鑄劍才是虎梅山莊存在的意義,不能被那些虛華之物掩埋了!
虎梅山莊的後院的路由青石板鋪就,兩旁種植的是近百年曆史的柏樹,樹皮上一道一道的劍痕,已經被猙獰的樹皮紋理包裹,那是劍成後試劍留下的痕跡。柏樹青蔥,筆直滄桑,空氣中彌漫著柏樹有刺激性的辛辣氣味,嗅得夜隴神清氣爽。
後院與前麵用於會客的前廳裝扮不同,並沒有雜亂的裝飾花卉,看得出虎梅山莊的人還沒有在迷失的路上越走越遠。
半途上,夜隴突然頓住腳步,想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謝峰明顯是知道他的身份的,閣主與他也有書信往來,甚至是閣主還托給他事情,就現在而言,虎梅山莊能做的,不就是他來此地的目的,讓虎梅山莊將瀚翎閣內部動亂的消息以對瀚翎閣有利的方向散播到江湖中去嘛!那麽,他來這還有什麽用嘛!難道說……
閣主大人是故意的?就這樣把他賣到謝家了?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迎麵便有淩冽的劍氣襲來,夜隴心中一凜,他就說這段時間少了點什麽嘛,原來是少了縛流的偷襲。此刻再不做他想,拎起小鋤的衣襟飛身而起,在不遠處的一棵柏木的樹幹上借力,落到地麵上將小鋤放好,又一躍躍開,與縛流對上。
倒是小鋤,不知道自家小姐對著準姑爺就砍,以為是小姐練劍沒看清來人是誰,忙喊道,“五小姐,這位是夜隴夜大俠,您快停下!”那是準姑爺,砍壞了可怎麽辦?
誰知正在對陣的縛流,也就是謝家五小姐謝芸冷聲道,“我知道是他,所以才砍的!”
小鋤又看看似乎一臉拿你沒辦法的寵(無)溺(奈)表情怔住,難道這就是兩人的正確相處方式?他似乎,有些看不懂……
不過,他家小姐開心就好,可是,小姐,您拿的可是大房謝策老爺親手打造的,已經開刃的寶劍啊,就算他不識貨,也知道策老爺的劍千金難求,虎梅山莊就是靠策老爺來維持現狀的名頭的,您拿它砍準姑爺,萬一不小心真砍壞了,姑爺缺胳膊斷腿的,您還要麽?
隻見謝芸拿著寶劍,一會兒砍到了柏樹上,給滄桑的樹幹又舔了一道猙獰的疤痕,一會兒斬斷了夜隴的衣袖,小鋤站在剛好避開劍氣的位置,想出聲製止,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來阻止這兩人特殊的“恩愛”方式,隻能“哎呦,哎呦”的喊著,不知道是心疼劍,還是心疼一直躲閃的準姑爺夜隴。
夜隴看著比往日攻擊更加狠厲,步法卻完全淩亂了的人,皺著眉頭,想要製止,可因為劍氣的關係不得靠近,隻能躲閃。忽然,謝芸的劍氣一個收不住,朝四周播散開來,眼見著謝芸自己放出的劍氣就要傷到自己了,剛閃身到柏樹枝頭的夜隴深深歎一口氣,暗道,我這真是欠了你的。
踩著樹枝借力,飛身撲向謝芸的方向,替她擋住劍氣的襲擊。
謝芸呆呆的看著直麵她而來的人,正想要舉劍刺向他的時候,卻見對方腳下踉蹌,嘴角有血絲滲出,一看就知道是被劍氣震傷內髒了,手上一鬆,就朝夜隴跑去。夜隴是剛受了劍氣的傷,謝芸又是一直在攻擊,早就有些脫力,兩人湊到一起,皆是不穩的倒在了地上。
於是因為聽到後院的動靜紛紛趕來的眾人就看到,他們家的五小姐氣喘籲籲的撲到了一名衣服被劍氣撕得破爛不堪的男子……
這……一定是他們睜眼的方式不對,不然怎麽會看到如此勁爆的場麵呢?
能進謝家後院的人都是謝家自己的親人或是家仆,都多少知道今天來了個瀚翎閣的人,是他們五小姐的準姑爺,隻是,他們沒想到自己小姐是主動的那一個!
喵咪呀,他們從來都是冷冷清清,不是去鑄劍的密室學習,就是練習劍法的,勤奮刻苦的五小姐原來還有這麽熱情的一麵,真是孩子長大了,知道為自己的幸福努力,而不是等待別人給予了……
“咳咳。”
聽到後院有打鬥的聲響,靜思完畢的謝峰忙趕來,沒想到就看到這一幕,額,這算是怎麽回事?怎麽夜隴大俠似乎還是受傷了的樣子,剛才還好好的呀?
目光掃視一周,最終停在了帶夜隴進後院的小鋤身上,瞥了小鋤一眼,後者立即意會,顛顛的跑到自家莊主身邊。
謝峰點點頭,對眾人道,“看什麽看?還不趕快將小姐和夜隴大俠扶進屋休息?沒看到他們受傷了嗎?”
驅散眾人後,謝峰才抓過小鋤,問道,“這是什麽個情況?”
小鋤摸摸腦袋,道,“小人也不知道,夜大俠走到這的時候,五小姐就拿著劍攻了過來,後來不知怎麽的,小姐就把大俠給撲到了。”
“噗……”謝峰被自己嗆了一下,自家孫女,要不要這麽熱情啊?
想到了最近收到的閣主的一封信,謝峰朝小鋤招招手,讓他附耳過來,小聲交代些東西。
小鋤聽言張大嘴巴,看向謝峰道,“莊主,您確定要這樣麽?”
是不是不太好啊?
謝峰一點也不覺的自己為老不尊節操掉了,背著手學著酸儒一般晃著腦袋,道,“他們閣主都這麽交代了,最近瀚翎閣正是多事之秋,正好讓他們別摻和進去,順便把婚事給辦了,何樂而不為?”
小鋤,“……”他讀書少,可別騙他。連他都知道不會這麽順利,更何況五小姐還是這個脾氣……
夜隴睜開眼,入目的是粉紅色的紗帳,再看自己,臥槽!他衣服呢?
隻見夜隴破爛的外袍已經被褪去,僅有一件白色的單衣,坐起身來摸摸披在身上的棉被,紅色的緞麵上繡著鴛鴦戲水圖,被窩裏綿軟舒適,是被太陽曬過的新棉被,隻是夜隴的冷汗就這麽下來了。
所以究竟發生了什麽?他不會莫名其妙的就入了洞房,然後貞操不保了吧?
事實上,夜隴雖然想得有點多,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房門突然一開,小鋤看到已經醒來的夜隴訕然一笑,道,“夜大俠您醒了?”
夜隴也強擠出一個笑容,道,“小鋤,這是什麽情況?”
“啊,是這樣的!”小鋤回道,“您比武不是勝過了我們家五小姐了嘛?按照比武招親的規矩,您是一定要娶五小姐的,若是您拒絕了,不僅損害了我們家五小姐的閨名,還是輕看我們虎梅山莊!無論是哪樣,莊主大人都不會輕易放過大俠您。”
“可是,我們那隻是比武而已啊?普通的切磋怎麽能算是招親呢?”
“哎呀,夜大俠您不知道麽?謝家的女子從不與男子切磋武藝,一旦對上,就是招親的性質。”小鋤說完還自顧自的點點頭,嗯,不是他胡謅,是莊主交代他胡謅的,傳話而已,他是好孩子,從來不說謊!
“何況我們五小姐哪裏不好?人美,心善,鑄劍術在這一輩裏是最好,深得策老爺的真傳,劍法武功也是拔尖的,虎梅山莊雖然比不上瀚翎閣,在江湖上也是說得起話的,這兩個勢力都和夜大俠聯係上不好麽?更何況我們五小姐還喜歡夜大俠,娶了我們家小姐對夜大俠百利而無一害,大俠不如就從了吧。”
大俠您就從了吧……從了吧……
這是什麽鬼!
夜隴吞吞口水,道,“你們就這麽擔心你們五小姐嫁不出去麽?”
“小鋤隻是一個下人,大人們的事情,我怎麽會知道,隻是莊主交代我說,讓夜大俠在此好好休息,順便考慮清楚。”
夜隴眯眯眼,“你們是想要把我關起來麽?”
這是真的逼婚啊?隻是,憑這房間,憑這些人手,能攔得住他麽?
掀開被子,夜隴將靴子穿好就要出門,結果還沒站起來,小鋤便補刀道,“莊主知道夜大俠武藝高超,所以早就給大俠服用了軟骨散,大俠現在別說內力了,站起來都困難。”
噗通一聲,夜隴從床邊摔在了地上。
“……這話不應該提前說麽?”
小鋤吐吐舌頭,道,“就算說了,大俠不還是要站起來確認一下嘛,都一樣。”還是會摔的。
夜隴,“……”
小鋤覺得沒什麽可以交代的了,福福身子,退出門外,道,“那麽夜大俠好好休息。”
順便,將房門給鎖上了……
夜隴又費力的爬到床上,不足三尺的距離,卻讓他大汗淋漓,累得不輕,這下是逃不掉了。然而,夜隴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軟骨散,一般的軟骨散對他應該沒有用了才對,畢竟他們閣主醫術高明,已經用辦法讓他們的身體對普通的藥劑產生了耐藥性,怎麽會中招呢?
除非……
這藥就是他們閣主大人提供的!
不僅是坑他進虎梅山莊,連逼婚都摻和進去了!不愧是腹黑的無良奸商,賣得一手好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