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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章 衝撞太子

  劉沐做事不喜拖遝,既是想去五皇伯府上探問何人害病,便領著張篤和公孫愚往賢王府去了。


  其實自他在內衛隨扈下入得天家內苑,各處府邸的門卒就已遠遠瞧見了,隻因他近年微服出宮,又不喜虛禮應付,故皇親苑的王侯皆再三叮囑親眷和下人,若非太子殿下登門,遠遠駐足揖拜即可,就不要近前迎駕,免得憑白討嫌,反是惹殿下不悅。


  賢王府的門卒見得太子殿下信步而來,似要登門入府,忙是齊齊躬身見禮,門掾行過禮,便欲退身入府,前去向王妃通稟。


  太子殿下何等尊貴,賢王和嗣子皆已早早出府,自當稟告王妃,讓她來迎才是。


  劉沐卻是抬手製止了他,出言問道:“府上何人害病?現下是何情形?”


  能成為王府門掾,自不會是愚笨之人,劉沐雖問得突兀,這門掾卻是瞬間會意,忙是躬身道:“回稟殿下,小的身份卑微,隻聽聞昨日陛下遣了太醫前來為翁主診治,卻是不知內情。”


  劉沐微是頜首,倒也沒怪罪他語焉不詳,正如他所言,作為區區門掾,不可能了解到太多內情,尤是女子害病,向來是忌諱大肆聲張的,王府下人可不敢對翁主的病情胡亂打聽。


  劉徹吩咐道:“你無須通稟了,引孤王前去探病便是。”


  門掾忙是應諾,雖說這有些不合禮數,然他也聽聞過不少太子殿下的做派,曉得殿下在各處王府和公主府出入時向來不甚拘禮,幾是將之當自家府邸般,他這區區門掾,即便有心想攔,也是攔不住的。


  於是乎,門掾依著劉沐等人,徑自往翁主居住的跨院行去。


  正在掃灑庭院和廊道的下人們即便有沒見過太子本人的,卻也識得他身後的張篤和公孫愚,畢竟賢王府和兩處公主府挨得近,沒見過這兩位皇親貴胄的下人實是少之又少。


  能昂首闊步走在兩人前頭的少年,全天下估摸著也就當朝太子了,再瞧著後頭那數位腰懸長劍的剽悍護衛,入王府而不解劍的侍衛,自是唯有宮中禁衛。


  太子駕臨啊!

  下人們皆是驚慌失措的放下手裏活計,卻又不敢近前,就地深躬揖拜,以迎太子。


  他們可不似後世影劇般,會齊聲恭迎,說甚麽“奴婢見過太子殿下”之類的,貴人沒站到你前頭,沒打算理會你,你就好生避讓在側,噤聲垂首。


  劉沐行過之處,皆是瞬間沉寂下來,饒是他已離去,揖拜著的下人們仍是久久不起,更遑論鬧出甚麽響動了。


  這就是皇權封建時代森嚴的階級製度,甚麽人無高低貴賤,讓漢人聽聞隻覺可笑,即便宣揚眾生平等“普世價值”的後世,明麵上雖是“平等”了,實則現實社會之冰冷殘酷,遠非聖母小白所能理解的。


  眾人行至跨院外,劉沐吩咐內衛們留在院門外守候,畢竟是族姊的居所,外男不宜踏足。


  內衛首領卻未應諾,執意要隨扈在側,至少要讓他們入院,守在翁主閨閣外。


  劉沐實在無奈得緊,除卻皇帝老爹,內衛和暗衛皆隻遵奉郎中令齊山的軍令,說句最極端的,太上皇的旨意若是與軍令相違背,對他們都未必管用。


  不惜以死護得太子周全,這就是他們現下的職守,劉沐本人是何意願並不重要,譬如劉沐此時若想引頸自戮,指不定要被內衛們五花大綁,讓他無法傷害到自身。


  內衛們確是群腦筋不會轉彎的死板家夥,然也正因如此,他們才能獲得天家最大的信重,敢將自身安危交托給他們。


  無奈之下,劉沐也不得不允,讓他們跟著入了跨院,門掾卻是留在了院外,他可不敢跟進去。


  院內的下人皆是女子,內宰,婆子,丫鬟,侍婢,見得大群男子未經通稟便是入內,正待上前嗬斥,待瞧得是太子駕臨,皆是齊齊欠身恭迎,腿肚子都在打顫。


  劉征臣乃是帝後頗為恩寵的宗室女,時常入宮陪伴皇後阿嬌,故劉沐與她是頗為親近的,微服出宮時偶爾會來尋她。


  畢竟她幫著賢王妃打理諸多產業,終日在外行走,對有甚麽新奇事物比宮裏的劉沐要清楚的多,且個性有是爽朗歡脫,是個好向導,亦是個好玩伴。


  正因如此,劉沐沒少到過此處跨院,無須旁人引導,他也是熟門熟路,之前讓門掾引他來,隻是想避免有不長眼的下人前來阻攔,免卻些麻煩。


  劉沐行至閨閣門外時,候在門外的內宰和侍婢們在驚愕之餘,倒是齊齊欠身,道了句“奴婢見過太子殿下”,既是恭迎太子,亦有出身提醒屋內眾人的意思。


  但見緊閉著的屋門猛的從裏頭拉開,然非是賢王妃趨步來迎,而是一個小小身影猛地奪門而出,卻因未曾注意腳下,被高高的門檻絆倒,硬生生往門外的劉沐撞來。


  劉沐自幼習武,反應極為迅速,踏步便是側身閃避,內衛們更是疾步近前,瞬間將他牢牢護住。


  嗆啷

  數柄長劍幾乎同時出鞘,在暑氣未消的初秋白晝,耀出數弧寒涼陰森的藍月。


  閃耀著寒芒的劍尖齊齊指向摔倒在地上的小女娃,若非她手中未見利器,怕是已然被就地斬殺了。


  “哇”


  小女娃嚎啕大哭,卻不知是被嚇的,還是摔疼了。


  “這是作甚?”


  賢王妃楊綺羅急步邁出屋門,著實被眼前的情形驚到了,來不及細瞧,便是出於本能的出言嗬斥道。


  適才趙府小貴女見的征臣的傷處,便是嚎啕大哭,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這小貴女已然轉身往外室跑,拉開屋門就往外頭奔。


  跟出來的楊綺羅隻見她被門檻絆倒,硬生生摔出門外,唯恐這小娃娃摔壞了,忙是加快腳步追了出來,豈料竟見得這般肅殺情景,自是驚愕異常。


  “五伯母安好!”


  劉沐此時也瞧出那女娃絕非甚麽刺客,故是抬手讓內衛們收劍退下,向楊綺羅見禮道。


  “啊太子妾身見過殿下!”


  楊綺羅這才驚覺太子駕臨,忙是欠身回禮。


  “下官見過太子殿下!”


  緊隨其後的蘇媛亦是上前見禮,她熟知禁衛行事風格,瞧著眼前情形,已能猜到適才門外發生了甚麽,複又語帶急切道:“適才小女無狀,若是衝撞了太子殿下,懇請殿下念在她年幼無知,從輕發落。”


  “師蘇少卿言重,她非但沒衝撞孤王,反是內衛莽撞,驚嚇了她,還望少卿多多包涵才是。”


  劉沐作揖回禮,他雖向來不喜虛禮應付,卻不代表他不懂禮數,恰恰相反,多年的嚴苛教育使得他能瞬間擺出謙遜守禮的正經架勢,言行舉止間的儀態禮法,皆是渾然天成,無可挑剔。


  蘇媛畢竟已出任大農少卿,如今眾人在側,還是要禮數周全的。


  蘇媛聞得太子這話,心下方是鬆了口氣,忙是舉步近前,將已然止住嚎哭,正畏畏縮縮低聲啜泣的趙婉從地上拽了起來,出言嗬斥道:“終日隻知胡鬧,好在殿下大度,不欲與你計較,還不快謝過殿下。”


  楊綺羅已然緩過神來,此時聞得蘇媛這話,不由露出同病相憐的絲絲苦笑,同樣身為人母,同樣有個慣愛胡鬧闖禍的女兒,她自能理解為女兒費心勞神是甚麽滋味。


  蘇媛雖是斥責女兒,然卻沒讓她向太子請罪,而是道謝,無非是想順著太子的話頭,讓自家女兒免受追究,雖是無意衝撞太子,然此事可大可小,即便太子不在意,但若傳揚出去,趙府小貴女難保要擔上舉止無狀的壞名聲。


  “謝過殿下!”


  趙婉雖是脾性執拗,然終歸是虛年九歲的小女娃,又是自幼受寵,壓根沒吃苦受過罪,更遑論如適才般利劍臨身,此時已然嚇得如同鵪鶉般,聲如蚊呐的道了謝,便是往阿母的身後躲,可憐兮兮的拽著阿母的衣襟,小小的身子縮著,就如同尋求雌鳥庇護的雛鳥。


  “”


  劉沐見狀,端是啞然無語,下意識的抬手撫了撫自個的臉頰,心道孤王雖是霸氣四溢,卻也沒太過凶惡可怖吧?


  說實話,自幼霸道凶悍的劉沐,很難理解尋常孩童對刀劍的恐懼,當年項氏餘孽意圖謀害他時,他並不必現今的趙婉大多少,卻已敢應下父皇的謀劃,不惜以身犯險,引蛇出洞。


  不是說他全然不知害怕,他沒愚莽到不知死活的地步,隻不過他在麵對畏懼時,向來不會選擇逃避,而是更為激發出凶悍暴虐的一麵,會用盡全力摧毀令他害怕的人或物,對意圖謀害他的人用盡最殘忍的手段去報複。


  皇帝劉徹對自家兒子潛藏著的暴虐性情端是喜憂參半,將來他若承繼帝位,不是霸絕雄主,就是一世暴君。


  奈何膝下就這麽個獨子,劉徹也不是甚麽大公無私的主,做不出為民族大義而將江山社稷拱手讓人的聖人之舉,老子辛辛苦苦創下的基業,就是要敗,也要敗在自家兒子手裏!

  甚麽三觀正不正,在事不關己時,自能站著說話不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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