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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四章 及笄待嫁

  長安與阿帕麥亞的時差超過兩個時辰,故在巴勒弗家族剛開宴時,長安城內的漢人就已迎來了新年。


  子正時分,處處爆竹炸響,劃開漫天飛雪,直衝雲霄。


  不少已昏昏欲睡的孩童驟然驚醒,揉了揉迷蒙的眼,晃了晃腦袋,待得醒過神來,便是歡叫著,吭吭哧哧的趴下炕,點了線香,揣著鞭炮出門鬧騰去了。


  鞭炮這玩意,貴是不貴的,然多數庶民百姓仍是舍不得成掛成掛的肆意燃放,長輩們多是將之拆散了,給家裏的孩童們揣在兜裏,到外頭點著玩,就圖個喜慶。


  (PS:寫到此處,想起曾有讀者說不應該搞鞭炮,說甚麽又危險又汙染空氣,把作者君都看笑了,全球變暖是不是也要怪漢人放炮仗啊?燒爆竹還要砍伐竹林,是不是破壞生態環境啊?)

  爆竹聲響徹夜空,熊孩子們是樂嗬了,卻也有人聞之落淚。


  趙府內,大丫鬟趙莯已是淚流滿麵,小姐婚期將近,就要嫁入天家,成為太子妃了,她卻無法隨之入宮。


  趙氏夫婦當年買下她,僅是出於憐憫,又順帶能為自家女兒尋個兒時玩伴,沒真將她當奴婢看,更沒讓她簽甚麽身契。


  迎來新年,她已虛年十九。


  漢廷為獎勵生育,提倡女子早婚,在惠帝朝就曾明定,“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口賦五算”,即五倍征收口賦,約每歲須繳納百錢,其中年滿二十未嫁者,甚可酌情再加課罰金。


  若放在後世,必是得被公知精英和人犬鬥士狂噴的。


  今上登基後,雖逐步減免乃至有意徹底廢除丁口稅,也不再對女子出嫁的年歲做硬性規定,朝廷卻仍是鼓勵百姓生育的,晚婚晚育雖不再課罰,然對“優生優育”和“多生多育”,皆有相應的獎賞,譬如減免稅賦,免貲就學乃至按月發放“育兒津貼”。


  故而,漢人到得趙莯這般年歲,女子多半早已嫁人,男子也多半娶妻生子了。


  趙氏夫婦不樂見她再耽誤下去,若趙婉嫁的是尋常世家子,讓她隨嫁過去,將來或有被收房的機會。


  然趙婉現今嫁入天家,且是要做太子妃,趙莯年歲已大,才貌不算太過出眾,性格也不足夠堅韌,要入宮隨嫁,那勢必活得艱難。


  且不說太子殿下會不會瞧得上她,就算真有所臨幸,在趙婉未曾誕下子嗣前,她也仍是要喝避子湯的。


  若她比趙婉先得孕,勢必難脫“忘恩背主”和“魅惑儲君”之名,別說誕下子嗣,小命都未必得保。


  忠孝節悌,禮義廉恥,皆是漢人極為注重的品性,天家自然不允許德行有虧的女子誕下皇嗣。


  昔年栗姬“德行有虧”,太子劉榮說廢就廢了,栗氏更是慘遭夷族。


  蘇媛堪稱現今大漢最好的婦醫,曉得避子湯的危害,趙莯已虛年十九,再多喝避子湯,這輩子怕是再難得孕了,那在宮裏就更難熬了。


  自昔年將她買下,朝夕相處多年,雖談不上把她當親閨女看待,然終歸不同尋常下人的,豈能見她淒苦一世?

  念及至此,趙氏夫婦自是不讓趙莯隨嫁入宮,且已為她安排了門婚事,是昔年羽林袍澤的家中長子,年歲與她相仿,品性不錯,去歲剛在黃埔軍學結束學業,入了中壘騎營。


  待得趙婉大婚後,趙氏夫婦便會在今秋擇個良辰吉日,替她操持婚事,怎的都不會委屈了她。


  趙莯曉得好歹,是甚為感恩的,隻是舍不得小姐,不免傷懷了。


  趙婉對她自也頗為不舍,卻非自私之人,醒得如此安排對她最好,故反是勉強笑著寬慰她,卻教她更是哭得涕淚橫流。


  蘇媛見狀,倒沒怪她在歲首哭哭啼啼的不吉利,卻也更覺著不讓她隨嫁入宮是對的,性子太軟了,在那深宮內苑必定挨不下去的。


  反倒自家女兒,脾性倔是倔了點,然也因而頗為強韌堅忍,想來再難挨的日子,也能挺得住,垮不了。


  或許,皇後乃至太後之所以尤為屬意她,也正是看中這點吧?

  對行將出嫁的女兒,趙氏夫婦自也頗為不舍,然好在夫婦倆都常有機會往宮裏行走,也不用非得女兒歸家省親才能見著。


  或許,比嫁到旁的世家大族更容易見著,畢竟出嫁後的閨女,是不好常往娘家跑的。


  趙婉反倒看得開,父母雙親總是公務繁忙,多年來鮮有閑暇陪伴她,入了宮也能不時見著,估摸著沒太大差別啊。


  少女不識愁滋味,也不外如此了。


  唯一遺憾的是,外祖父遠在嶺南,無法返京送她出嫁了。


  趙婉的外祖父,自是蘇媛的義父耿忠,去歲遠赴嶺南培植玉米,無有收獲前,必是不會返京的。


  耿忠和趙氏夫婦皆非因私廢公之人,深知玉米培植的重要性,自然以國事為重。


  饒是如此,耿忠仍是難得的“奢侈”一回,不惜耗費大筆郵資,讓郵驛不遠萬裏的送回一方滇地雲玉,說是給外孫女添的嫁妝。


  蘇媛看著這方嬌翠溫潤的美玉,不免有些哽咽。


  趙府不缺珠寶,府庫裏玉料也不少,且多是天家賞賜下的好料,品相質地無疑比耿忠送來的這些要好得多。


  然這方雲玉,捧著手裏卻是沉甸甸的。


  義父的秩俸雖是不低,孑然一身也沒甚麽花銷,然平日常給南山遺孤院送去些衣物吃食,多年來攢下的錢財估摸是不多的。


  為購置此玉,估摸是將老本都掏幹淨了。


  蘇媛沒將這方雲玉隨意添入女兒的大批嫁妝裏,而是特意拜會大長秋卓文君,請她幫著找找門路,讓少府最好的匠師幫著打根玉簪。


  卓文君自是頗為詫異,蘇媛鮮少為私事求人,且就此玉品相,也犯不著請動名匠,送到鳳翔珠寶,讓手藝精湛的首飾工匠打造就成了。


  要曉得,少府中尚署精雕細琢出的一枚玉簪,名匠的手工成本甚至會遠遠高於這方雲玉的價值,實話實說,此玉“不配”請動名匠出手。


  待得問明了緣由,卓文君方才恍然,欣然應下此事。


  “感恩,不忘本,自是好的。”


  皇後阿嬌聞之此事,下意識的摸摸發髻上的玄玉簪,憶起昔年太皇太後為她加笄時的情形,不禁搖頭失笑。


  趙婉身為高門貴女,加笄之要禮全三加,笄、簪、冠。


  笄,必是她的生母蘇媛所賜,饒是阿嬌貴為皇後,也不會越俎代庖。


  故阿嬌本是想賜她枚簪子的,沒曾想蘇媛已有了打算,且是特意尋了卓文君,無疑正是憂心皇後有意賜簪。


  膽子挺肥!


  然阿嬌卻不著惱,有其母必有女,母親若懂得感恩,女兒也不會太差,身為大漢皇後,阿嬌這點肚量還是有的。


  阿嬌出言問道:“母後要賜冠麽?”


  卓文君頜首:“中尚署已新製九翬四鳳冠,送入長信詹事府了,太上皇和太後雖尚未擺駕回京,然趙府貴女及笄之日,太後必是會降旨賜冠的。”


  “嗯,那本宮也隻好去為那小妮子做正賓,親自為她加笄了。”


  阿嬌撇了撇嘴,如是道。


  卓文君微微勾起唇角:“若真如此,怕是要鬧出不小動靜。”


  阿嬌不以為意道:“無妨,母後那本宮自會去說,你先讓蘇媛知曉便是,旁人就無須知會了。”


  “如此也好。”


  卓文君欣然應諾,預做安排去了。


  過得上元節,忙碌月餘的京官們稍微能緩緩勁,修養些時日,蘇媛卻反是更為忙碌。


  正月及笄,二月納征,三月大婚,皆是自家女兒的人生大事,容不得半點疏忽。


  二月初十的春分,又要舉行春祭大典,官居大農少卿的她也脫不開身。


  諸般大事皆湊在一塊,加之趙府談不上甚麽世家底蘊,更沒甚麽女性長輩幫襯,饒是早已準備多時,仍讓她忙得焦頭爛額。


  趙立倒是想幫忙,然有些事本就不是男子能插手的。


  皇後阿嬌自是知悉她的難處,之所以要為趙婉做及笄禮的正賓,也絕非是要為她忙中添亂。


  恰恰相反,是要來給未來親家和兒媳婦撐場麵的。


  皇後要親臨及笄禮,長秋府的內宰們也就有了由頭,出手幫著操辦,自然要比趙府的下人乃至蘇媛做得妥帖周全。


  若依趙府原本的準備,饒是在卓文君看來,都是不成的,更遑論阿嬌了。


  事實上,就是在行越俎代庖之事,隻是顧及趙府顏麵,也不想太過惹人非議罷了。


  蘇媛自是知道好賴,非但沒有半分抱怨,更是感念在心。


  死要麵子,除了活受罪,更會委屈了自家女兒,沒有半點好處。


  各家宗婦多是聰慧之人,雖不曉得皇後要為趙婉的及笄禮做正賓,然聞得近日長秋府的內宰頻繁進出趙府,稍微轉轉腦子,就能猜出七八分了。


  正月廿五,趙府貴女及笄之日,端是賓客盈門。


  趙立身為一家之主,硬是被逼無奈的早早出城遛馬,府裏的男性仆役也多是躲在房裏瑟瑟發抖,連避無可避的門房和家老也是垂首低眸。


  豈止世家大族的宗婦貴女,便連親王妃和翁主都來了好幾位,莫說趙府的尋常仆役婢女,就是大丫鬟趙莯都直打顫。


  若非有諸多長秋府遣來的內宰撐場麵,真就免不得鬧出甚麽紕漏來。


  趙婉倒是心大,尤是皇後為她親手加笄時,歡喜得眉開眼笑,瞧得身為人母的蘇媛眼角抽搐不已。


  各家宗婦和貴女卻已見慣不怪,近年每每宮宴,皇後就從未掩飾過對趙婉的寵愛,甚至相較於蘇媛,皇後與趙婉之間諸多不經意的親昵舉止反倒更像母女。


  或許,就是投緣吧,旁的貴女學不來,也羨慕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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