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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二章 化解衝突

  雜耍,漢人亦稱之百戲,好的雜耍班子雖未必“百戲”皆精,卻至少要有幾手看家本領。


  樊霜等人此時看的雜耍班子,尤擅求索繩技。


  雜耍台的兩側,立了大柱子,相去數丈,以兩條粗大繩索係於柱上,離地丈餘,兩倡女行於繩上,身形妖嬈,舞動翩翩,每每相逢切肩而不傾,既是驚險刺激,又是賞心悅目。


  此等美技,自是引來人潮,看客愈來愈多。


  樊風雖看得不舍眨眼,卻又不忘護持在自家阿姊身側,免得被蜂擁而來的看客擠著了。


  戲耍台隻數丈方圓,背麵停了戲耍班子的棚車,是無法站人,且最好的觀看角度無疑要屬正麵。


  將將十位貴胄,皆站在前排觀看,占了不少地方,加上近二十名侍衛在他們身周默默圍成的人牆,看著就很紮眼。


  明眼人瞧出這群人是有身份的,雖沒太過避讓,多半亦下意識的不往此處擁擠,卻也有渾不在意的。


  兩個少年見得此處站得看客較少,又是前排,遂從人潮中擠了進來,站到樊風的身側。


  樊風皺了皺眉,卻也沒多作理會。


  “好人,這戲法是甚名頭?”


  其中一個少年突是出言問道。


  “此為求索之技。”


  “求索!”


  異口同聲的回答,卻是出自樊風和另一個少年。


  樊風有些發懵,原以為那少年是向他發問,且還喚了句“好人”,故他才答話的。


  另一少年忙向向樊風頜首致意,且伸手指了指自己,帶著幾許歉意:“郝任,赤耳郝,從人從壬之任”。


  郝任著實無奈得緊,他不曉得自己算不算“好人”,然這姓名卻著實鬧出過不少類似的尷尬場麵,每每都得向人解釋幾句,免得教人誤會了。


  樊風麵皮抽搐,正想勉強牽起個淡然笑意以示自己大度,卻聞得噗嗤一聲,卻是身側的阿姊忍不住掩嘴失笑。


  少年郎,最愛臉麵,愈發尷尬得下不來台。


  尤在此時,早先發問那少年,亦嬉皮笑臉的指著自己,學舌道:“展逐,展翅翱翔之展,驅逐胡虜之逐。”


  樊風不免更是著惱,頹自冷哼一聲,嗤笑道:“聽你這漢話,應非漢人,自身不亦是所謂的胡虜之輩?”


  聞得此言,展逐笑意盡斂,眼中騰起凶戾的怒火。


  站在兩人中間的郝任伸手按住好友的肩膀,卻也是麵色陰沉,抬眸看著樊風,冷聲道:“得入漢籍,忠於漢室,即為漢人。尤以軍眷,若有刻意辱之者,必依軍律重懲,饒是公子不知我等身份,也當收回適才所言!”


  “軍眷?”


  動靜無疑鬧得有些大了,非但是樊霜等貴胄,便連周圍的看客也有不少反應過了,聞言紛紛側目。


  早先無甚在意的侍衛們,此時亦皆變了神色。


  侮辱軍眷,其罪甚大,固然不是事事都能上綱上線的,軍眷也不能自恃高人一等,肆意作威作福,然適才寒浞侯嗣子的話,侍衛們也是聽到的,曉得容易被人抓了話柄。


  某些話,對某些人是不宜說的,否則會被視為挑釁,亦是犯了朝廷忌諱。


  譬如,若有人膽敢指著長安公孫氏的鼻子,罵幾句匈奴蠻子,那被打個骨斷筋折,也沒處喊冤去,若告到官府,指不定反要受到更重的懲處。


  得以歸化的外族,尤是軍眷,其夫君或父兄必是為大漢浴血征戰,且立下過軍功,莫說大漢君臣,便連尋常百姓,對他們也是抱持極大認同的。


  漢人,重血統,更重道統,心胸並不狹隘。


  “郝任,他初到京城,適才乃是無心冒犯,我等不妨換個地方,再讓他賠罪,如何?”


  貴胄中站出一人,出言緩頰道。


  樊風不服不忿,張嘴欲言,卻是被自家阿姊狠狠拽了拽袍袖。


  樊風腦子不拎清,樊霜卻是明白人。


  此人名為易鉉,其父易言亦出身老羽林,早年曾任戈船將軍,掌北海水師,後因故自請去官,卻因得皇帝陛下信重,轉大農府外務部為殖民令,賜爵關內候,再度立下大功,晉任外務少卿,爵封列候,封號“東拓”。


  論起跟腳,寒浞侯府是遠遠不及東拓侯府的,可以說,東拓候易言是“寒門新貴”的標杆性人物,其子易鉉也頗為出眾,在所謂“羽林係”的後代中,說話自是極有分量的。


  今日相邀遊玩的貴胄們,父輩皆出自“羽林係”,故易鉉出頭是順理成章的。


  樊風若是不知好歹,不說易鉉如何想,旁的貴胄必是不喜的,後果很嚴重。


  “學長?”


  郝任顯也認得易鉉,適才沒仔細去瞧,此時見得他發了話,便是拱手道:“既是學長發了話,我等亦不追究了,隻望學長約束好這位公子,若遇著旁的人,非但害了自身,隻怕也會牽累學長。”


  樊氏兄妹不清楚“學長”為何,旁人卻是知曉的,此乃大漢新詞,在各大學府尤是黃埔軍學盛行,是對學府前輩的敬稱。


  “嗬嗬,既是失言,好生致歉卻不能免,然此處人多嘴雜,你我又長久未見,今後更怕難再相聚,不若尋處食肆舉樽暢飲,如何?”


  “固所願,不敢請耳!”


  郝任忙恭敬應下,他自去歲八月入黃埔軍學,至今已有年餘,然因是中途“插班”,學業難以跟上,故僅算修了一年,尚有兩年方可完成學業。


  易鉉雖才虛年十七,與太子殿下同歲,卻因家學淵源,學業尤為優異,可提早完成學業。


  去歲,易鉉因年歲尚幼,未能選入預備將官團隨霍去病奔赴漠南北冀塞,然今歲太子親征漠北,黃埔軍學加派隨軍觀摩的預備將官團,易鉉卻是入選了。


  大軍班師後,易鉉亦在冬月完成結業考,徹底完成學業,明歲便會入軍任職。


  易鉉素來與人為善,在軍學頗為關照後輩,對郝任亦然。


  郝任對此感念在心的,眼瞧易鉉要入伍了,今後怕是鮮少有機會再度相聚,此時又豈會拒絕?

  “同去吧。”


  易鉉笑了笑,招呼旁的貴族。


  幾位貴女雖仍想再看看雜耍,然見得周圍看客們已是議論紛紛,投來諸多目光,也曉得不宜久留了,隻得頗為泄氣的應諾。


  隆冬臘月,自是與滾燙火鍋最配。


  章台大街路遠,貴女們又未玩得盡興,臘月難得出遊,尚想等時辰再晚些,待夜幕降臨,繼續在東闕廣場逛逛夜市,故而易鉉就近選了家“海底撈”火鍋的分店。


  海底撈火鍋主要麵向庶民百姓,相較肥羊火鍋,價格要便宜不少。


  倒非庖廚手藝差,主要還是食材涮料和湯底香料不會使用太過昂貴之物,甚麽安息原產茴香、漠南頂級羔羊肉,海底撈不是沒有,是尋常不會用,而以本地出產代替。


  當然,饕客若不差錢,店家也可讓庖廚給你做,饒是從東市臨時購買最新鮮的食材,也無須久候。


  對這群貴胄而言,能用錢解決的事兒,基本就不算事兒。


  尤是此時未到飯點,食客不多,貴胄連帶侍衛,將將三十人,將此處海底撈分店的二樓雅間皆是包下了。


  易鉉頗是舍得,吩咐店家按最好的食材和湯底準備,便連侍衛也安排得妥妥的,皆到旁的雅間吃喝,暫且無須隨扈了。


  店家自是歡喜得緊,瞧著架勢,今日算是遇著豪客,真真賺大了。


  貴胄們在店家的殷勤招待下,入了雅間,圍著偌大的圓桌各自落座。


  易鉉讓眾人彼此道了自家跟腳,郝任倒還應對自如,展逐卻是額角冒汗,心中直道僥幸,好在郝任適才按住他,否則自己這剛入京,就得惹上大麻煩了。


  展逐,原出身烏桓輾遲部,名輾遲烏仫,其父展丘為輾遲候的庶出孫子,早先得封漢爵十三等,是為公乘,距離高爵十萬八千裏,難以蔭蔽妻兒。


  故展丘之前隨得冊漢籍,卻未隨父母和兄弟姊妹們遷入漢境,隻因兒子展逐未得冊入漢籍。


  近兩年,展丘運氣好,在北冀塞接連為大漢立下不小功勞,被征召入畢騎校營。


  今歲漢軍遠征漠北,攻破龍城,匈奴單於率部逃竄,畢騎協從郎衛,非但剿滅了近萬匈奴精銳,更是協助擒獲匈奴單於為首的諸多敵酋。


  因畢騎多歸化將士,故朝廷未彰顯其功,但該加官進爵者,該給的賞賜仍是毫不吝嗇的。


  展丘因功升任畢騎軍候,爵晉第四等駟車庶長,實打實的世襲高爵。


  妻憑夫貴,子憑父貴,其親眷皆得冊漢籍,且因其軍職不低,故可舉家遷居長安,且在北闕甲第西坊得了官邸。


  固然,展丘比不得郝任之父,官居昂騎左監,爵居大庶長,然在漢軍的諸多歸化將領中,也算是出彩的了。


  展逐以父為榮,更早以漢人自居,故適才樊風那番話,真是教他憤怒不已的。


  若非被郝任按住,且早被長輩再三叮囑,在長安不得莽撞鬧事,他適才真就要對樊風拳腳相向,揍得他親爹都瞧不出自己兒子。


  好在,沒真揍,人家親爹也不是省油的燈,來頭真真嚇人。


  領頭的這易鉉,更是招惹不起,非但跟腳硬實,還是黃埔軍學的學長,要曉得,展逐也是得了阿父蔭蔽,明歲可入軍學就讀。


  聽郝任說,黃埔軍學如漢軍般,皆是重視輩分,完成學業者,常自傲為“黃埔幾期”,譬如這易鉉,將將是“黃埔二十期”。


  展逐若得罪了他,明歲入得黃埔軍學,乃至今後學成入伍,還討得了好麽?

  想到此節,展逐隻覺脊背直冒冷汗,心中暗道僥幸。


  長安真真不好混,饒是在東闕廣場,隨便冒出個人來,也特麽是招惹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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