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特別刊
何修推門進去。
師景同正坐在茶幾旁泡茶,抬頭看見他,眉峰就是一挑,“又有好稿子了?”
“總編,是漫漫長風的新作品。”
師景同倒茶的動作一頓,“拿來我看看。”
何修把手裏疊好的稿子遞過去,“總編您先看看著,我就先出去了。”
師景同把稿子接過來,朝他擺擺手,目光已經落在稿子上了。
何修見狀悄悄退出去,又小心翼翼地合上門。
辦公室裏。
師景同看著稿紙上寫的題目,“《傳承》?這個題目還是一如既往的任性!”
他輕笑一聲搖搖頭,翻開了第一頁。
兩個小時後。
他拿著稿子敲開了副總編陳堅的辦公室門。
“你來看看,這一篇稿子定個什麽價格?”
陳堅這會不忙,順手把稿子給接過來,看到上麵的作者,“又是那個漫漫長風寫的,那我可得好好看看了。”
之前那本《一夢三十年》初期他並不看好,但事實證明他判斷錯得離譜。
陳堅從那個時候起就覺得這個漫漫長風有點邪性,沒想到她真的會靠著那樣一部對未來暢想的作品橫空出世。
“這一篇跟之前那篇有很大不同,”師景同先給他提了個醒,“這篇或許對你來說會更有代入感,這一片要比上一篇有深度,我覺得再給她千字三塊錢有點不厚道了。”
他這麽一說陳堅更好奇了,“那我可要好好讀一讀了。”
師景同點點頭,轉身出了房間。
又過了兩個小時,陳堅摘下老花鏡,仰頭眨了眨眼睛。
他這會算是明白師景同為什麽會跟他說這篇文章他看著會更有代入感了。
因為他已經去世了的父親,也是一個傳統樂器的傳人,他老人家是吹嗩呐的。
好不誇張的說,他從小就是聽父親的嗩呐長大的。
小時候他覺得父親很厲害,就像是這篇文章中說的,每次被請去吹嗩呐,主人家都要以禮相待,坐上首的太師椅,喝最好的茶葉,嗩呐一響,所有人都會瞬間停下說話聲,認真去聽。
那時候的的確確是風光無限。
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時代就悄然變了。
越來越少的人去請父親吹嗩呐,就算過去了,也是隨便找了角落安置,他們吹起來的時候,周圍談笑聲依舊,隻當嗩呐隻是用來活躍氣氛的。
來家裏請吹嗩呐的人越來越少,也賺不到幾個錢,原本跟著父親的一個個弟子也悄悄打點行李離開,到頭來,父親病倒在床榻上,當年悉心教導傾囊相授的那些弟子,卻是一個都沒有回來。
跟《傳承》上這位老先生的經曆何其相似。
裏麵老先生有一句話。
“不光是我這笛子,還有很多的手藝技藝,現在也變得越來越無人問津了。咱們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到底是沒落了啊!”
他恍然間想起,當年父親病倒在床榻上的時候,也曾說過這樣的話。
而這個世上那些不為人知的角落裏,到底又有多少守著古老傳承的人,在苦苦等著一個真正熱愛它的傳人呢?
陳堅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整理好心情,這才起身出了辦公室敲響了對麵的房門。
房門打開,師景同站在門裏,看見陳堅做了個請進的手勢,“陳副總編比我想象中要來得快。”
他把人臨到茶幾前坐好,“先喝杯茶吧。”
陳堅把麵前茶杯裏的水一口氣喝完,“這稿子你怎麽打算的?等漫漫長風的那本《一夢三十年》完了再開始連載?”
師景同一看他這副模樣,“陳副總編打算提前?”
陳堅點點頭,“咱們以前遇到特別好的稿子也不弄過特別刊嗎,我覺得這個月可以再弄一回。”
“但這事得經過老大同意。”
“那你覺得老大會同意嗎?”
師景同沉默了下,點點頭,“會。”
別人不知道,他卻是清楚的,老大的母親,以前就是大學的音樂教師,還不是教鋼琴手風琴的,而是教的古箏,其他的傳統樂器也有涉獵。
他曾去老大的家裏拜訪過,有一個房間就是專門放著各種各樣樂器的,天南地北的什麽都有,哪怕老大的母親已經不在了,那些東西依舊保存的很好。
這篇文章能打動陳堅,那麽打動老大的概率也很大。
“我下班後去老大家裏拜訪一趟。”
陳堅點點頭,“那師總編你這次打算給多少價位的稿酬?”
師景同喝了口茶,“不如還是跟以前一樣,咱們各自寫一個價格,看看這片文章在咱倆心裏誰更高誰更低?”
“行。”
師景同起身拿了兩張紙兩根筆回來,兩人分別在紙上寫了個數字,然後把寫了數字的麵舉給對方看。
這一看就忍不住笑了。
師景同十二,陳堅十五。
兩人對對方的價格都不意外。
“這樣吧,如果老大同意做特別刊,那就定價千字十五,如果駁回了,那就千字十二。”
“可以!”
晚上,師景同下了班,就拿著稿子去了老大家裏。
老大家就在一個很有些年頭的小區裏,外牆已經斑駁的紅磚小樓,走近了隔著鐵門就能看到院子裏栽了不少的月季花,這個時候有不少還在盛放著,紅的黃的綴滿枝頭。
他過去的時候就見老大穿著一襲黑色長衫,正站在花園裏拿著一把大剪刀剪月季花枝,就靜靜等著沒有打擾。
等到裏麵的人剪完了,他才按動牆上的門鈴。
花白頭發一身儒雅氣息的老先生回頭,“景同來啦。”
師景同微躬了躬身,恭敬地叫道:“社長。”
**
黎漫漫左等右等終於等到了上海文學社的回信。
劉明利在一旁看著她手裏鼓囊囊的信封,眨眨眼,“看你這興奮的模樣,又是從南邊寄過來的沒跑了。”
黎漫漫嘿嘿笑著點點頭。
等到放學打鈴,她也顧不上去打飯了,抱著信封一溜煙回到宿舍,關上門就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封。
這一回最先劃出來的還是一本嶄新的《故事會》,但封麵上本來寫著幾月刊的位置,這回寫的卻是特別刊。
她看得忍不住心頭一動。
接著又摸到了一封信。
依舊是那位師總編寫的。
這一次信的內容比之前的還長,黎漫漫看完後抿了抿唇,連看到稿費是千字十五都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麽高興了。
傳承的沒落,原來還有好多人在痛心。
花了一會時間整理心情,她最後才取出《傳承》的稿費來。
千字十五是她之前完全沒想到的價格,畢竟《一夢三十年》才千字三塊,哪怕千字三塊隻是新人價格,但這本《傳承》也隻是第二篇而已,她原本以為千字六都要頂天了。
誰知道一下子居然翻了好幾倍。
不過剛剛那封信也算是把這篇文章的高價格做了解釋。
更有價值的文字,才能擁有更高的價格。
而她的這一篇《傳承》,或許能為那些古老的技藝迎來更多一些的目光。
從而促使更多的人去重視它,了解它。
這才是這一篇《傳承》的意義。
整整六十張大團結,握在手裏的分量不可謂不重。
再加上一疊五顏六色的票證。
多是糧票布票,還有少量的油票和肉票,除此之外還有幾張特殊的票證,麵條票,肥皂票,水瓶票。
想到林婆婆家裏的那個水瓶已經不怎麽保溫了,黎漫漫就把那張水瓶票給拿了出來。
畢竟在供銷社了,有些東西你揣著錢也買不到。
把擺滿了一桌子的東西都細心收好,黎漫漫這才打開門出去,準備去小廚房下一碗麵條對付一下。
剛進院子就看見了這會正好在大門口依依惜別的兩個人。
李燕看著黎漫漫手裏拿著雞蛋還有一把白麵麵條出來,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黎老師還沒吃飯呢?”
黎漫漫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李燕見她這個模樣差點氣炸,“哎,你這人怎麽這樣啊,我跟你說話呢!”
黎漫漫停下腳,終於施舍了一個眼神給她,“你看不見我手裏的東西,我要是吃了還會拿這些東西嗎?”
李燕氣得眉毛一豎,還沒等他嗆聲身邊的人先一下子笑出聲。
“燕燕,你這話確實有點明知故問了。”
李燕:“······”她看著未婚夫一臉不敢置信,“你到底幫哪邊的,你居然還敢跟黎漫漫笑我,你還想不想跟我結婚?”
“我家的聘禮你不都已經收了嗎?怎麽還問這個?”
“是聘禮的問題嗎?啊?是你必須站我這邊,笑笑笑,到底有什麽好笑的!”
黎漫漫懶得管大門口的鬧劇,搖搖頭進了廚房。
剛燒上火於綿綿就進來了,“我想熱個包子。”
黎漫漫幫她熱上,兩個人在小凳子上坐下。
於綿綿就跟黎漫漫說道:“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方才我過來的時候就見李燕跟她那個未婚夫在鬧不想結婚了,她那個未婚夫冷起臉來還挺讓人害怕的,說不想結就算了。這兩個明明之前還好好的,也不知道這是又發生什麽矛盾了!”
黎漫漫聽得一陣無語,這居然還直接把戰火給直線升級了,也是能耐。
至於鬧騰的原因,咳,她大概知道,約莫就是某人忍不住嘴賤了一下!